熊云村南依山腳而建,西面是李惟恩帶著他的獵人們活躍的密林,東面與南面為開墾了田地的平原,也正是強盜最有可能來襲的兩個方位。
每逢收獲季節(jié),人禍的陰影都要比天災還令村民們感到壓抑,但這一次卻大不一樣。
有一位英雄與他的六位武士,將帶領(lǐng)他們握起武器反抗。
這個名叫肖勝的少年人一周前到訪這里,在村民的請求下訓練他們戰(zhàn)斗技巧,搭建防線并且在外圍布設(shè)了讓強盜騎手落馬的陷阱。
訓練,防御,陷阱,誘敵。都是肖勝一手包辦,其才能自不用提。
他的俊朗面容是村里婦人們整日的談資,男人們則艷羨他身后的高大武士威勢逼人,如果置身戰(zhàn)場,一定比傳說中最好戰(zhàn)的將軍還要武勇,但在他身邊卻如仆人一般順從。
這些天肖勝展現(xiàn)出的自信與強大,已經(jīng)讓人對于山賊的覆滅毫不懷疑。
村長家那仙子一般的孫女,怕是都難配得上這般少年英雄。
但若只看表象,這年輕男女走在一起,也是一副璧人的風景。
順其自然吧。大敵當前,有村中的長者卻笑了。
肖勝朝著村南看去。在那個方向,點點火光組成了一條長蛇。
強盜來了。
他招呼一名手下武士護送身邊的麗人離去,將她那依依不舍的樣子盡收眼底后,又讓其他三名武士散開。
村民們都早以就位,他們已苦等了許久。誰曾想到這回那些猖獗的強盜,今次卻像是行竊的賊一樣要借助夜色。
也許是預感到自己的命運,所以想要做這種自以為穩(wěn)妥的徒勞之舉。
肖勝一路跟村民交代了兩句,就自己越過了最外層的拒馬與陷阱,迎向了手拿火把兵刃,口中呼喝叫囂的強盜們。
為首一人,是獨眼絡(luò)腮胡的大漢,他剛一遙望到肖勝,目中就精芒一閃,手上悄悄地往嘴里送進一顆藥物,其身后眾人,大多也都是行了此舉。
肖勝一身簡陋布衣,加上十三歲的單薄身軀,讓他在這一群殺氣騰騰的大漢跟前,有如小雞仔一般羸弱。
至于他身上那非凡氣度,怕是這群強盜也看不出來,只會當自己是被恐懼折磨崩潰,妄圖到他們跟前搖尾乞憐的少年吧?
那就演一下他們好了。
眼看那賊首在自己面前勒馬止步,肖勝便一抱拳,朗聲開口:
“諸位好漢,熊云村今年收成不佳,給你兄弟們吃酒的錢是拿不出的,白白讓你們這群懶漢果腹的糧......更是一粒也沒有!”
此處應有強盜們狂放的笑聲,他們要笑著少年失心瘋一般的言辭,也在不自覺的為自己的死亡而開懷。
但是什么也沒發(fā)生,沒有狂笑,就連竊笑也不曾出現(xiàn)。
只有令人不安的平靜。
“多說無益,你等且聽好?!?p> 肖勝忍著無名怒意,他伸開雙臂:
“本人兩手所向,就是我立的界限,今后你和你的人哪怕是吐一口唾沫,若逾越這線半分,都會死無葬身之地?!?p> “可以。”
那獨眼大漢開口了,話語簡單不過一二個字,卻讓肖勝臉上一僵:
“散?!?p> 他身后眾匪迅速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有序地分成兩撥。他們沿著肖勝手指所向,各朝東西兩邊展開隊伍。肖勝定睛望去,夜色下隊伍綿延之長難測,卻沒有一人越過自己的手。
他們想包圍村子。
這是肖勝第一時間想到的,但是他早有準備,甚至有信心如原計劃一般讓己方傷亡屈指可數(shù)。
眾匪下一舉動卻出乎意料。
黑夜之下,那些火光攢動變得更加密集,似乎原先只有火把閃耀出的光點,突然又增多了。
“放。”
匪首一聲令下,那眾多火光突然飛躍而起,向著肖勝身后的村子落去。
他們要燒村?
他們怎么會燒村!
這完全脫離肖勝的認知。搶糧,搶錢,搶女人,放火會傷害強盜們訴求的任何一種利益才對。
而且從村民告訴他這幫強盜常年來襲的情報來看,他們是知道“可持續(xù)性發(fā)展”的。
不待他細想,身后傳來村民們陣陣驚呼。本應該有不利于火勢蔓延的村落建筑,此時卻用沖天的火光揚起了比喻性的耳光。
當看清周圍強盜準備第二輪火攻的動作時,肖勝又有瞬時的呆滯。
這么多油?
但肖勝深知不是多想的時候,他手臂一揮,空中飛速聚集起肉眼可見的塵埃,這些塵埃又堆砌成一具具人形白骨骷髏,在肖勝的意志下賦予了戰(zhàn)士的本能。有八只向著那獨眼匪首撲去,十五只則分散著對準周圍縱火惡徒奔襲而去。
肖勝相信自己仆從的效率,自己干脆地回身救援,果然在他越過火網(wǎng)深入村內(nèi)之際,自頭頂墜下的火點已經(jīng)變成零星之數(shù)。
強盜那一方向,則傳來馬匹受驚的嘶鳴和人的叫喊。
短短時間內(nèi),原先排布著持械民眾的拒馬防線后已經(jīng)空無一人。肖勝有些驚訝于他們的撤離速度,而且原本村子后方躲藏著的婦孺老弱的區(qū)域,也已經(jīng)燃起火勢,但卻沒有人類的驚叫傳來。
偶爾出現(xiàn)的嬰孩的啼哭聲,也是將位置鎖定在了村中心的小廣場。
腳下使力,肖勝就如炮彈一般急速沖入火海,幾個呼吸之間,就已經(jīng)奔行到了目的地。
拜強盜拋擲的大量油瓶所賜,村中心就算再空曠,浩大的火焰也能在土地上升騰。
此時所有村民聚集在一處,他們中心有一名樣貌比肖勝還顯稚嫩的陌生少女,高舉的一臂撐起了瑩黃色的巨大半透明光罩,隔絕了火勢,將所有村民護在其中。
那少女也是衣著無華,姿容卻很是出眾。她一頭銀白短發(fā),藍色大眼中有似掠食動物的明顯豎瞳。
而最顯著的特征,是環(huán)繞著她的下巴,肌膚嵌合了某種遍生利牙之物的下顎骨。
“就等你呢!我去解決掉強盜,你來保護他們吧?!?p> 銀發(fā)少女說話間收起那光罩,將手中一物朝肖勝甩去,那是一條雕刻元素頗多的球形項鏈,看起來正是展開光罩的力量來源。
不管滿是疑惑的肖勝,少女自顧動身。
此時村西側(cè)的木制瞭望塔,意外的不像其余三側(cè)已經(jīng)臨近焚毀,李惟恩帶著兒子與獵人都萊坐在其上,自高處注視著村中心。
都萊向李惟恩看去:
“他的六個手下已經(jīng)被他召集了。按照計劃,這個時候雪舞就該動手。”
“發(fā)信吧,新人疏散村民,視情況協(xié)助雪舞,不要讓她的壓制出亂子?!?p> 都萊點點頭,從內(nèi)衣領(lǐng)內(nèi)翻出一個哨子,鼓腮吹起的時候卻沒有聲響。
數(shù)十米以外,佩戴著奇特面甲,在燃燒的火海中悄然潛行的獵人們,都感到衣服間有一物在震動。這震動都遵循著都萊吹哨的頻率,是一種能精確辨識“人耳無法聽聞之聲”的異物。
不僅是西面,因為肖勝的召集,連據(jù)守北面山腰警戒的兩名武士都已經(jīng)撤向中心,獵人們的活動空間更廣,在都萊的哨聲下,更多潛藏于暗處的獵人們從西、北、東三面組成合圍之勢。領(lǐng)頭者,都是配有火紅單臂鎧的氣場老練凌厲之人。
無論遠近,目標肖勝已經(jīng)落入了他們每個人的視野里,
李惟恩與都萊指揮部署間,卻詫異地看著銀發(fā)少女從與肖勝擦肩而過,到已經(jīng)走遠的身影。竟是真的打算去南面解決群匪。
都萊見這異狀低喝出聲:
“怎么回事!”
剛要自行吹哨,李惟恩迅速制止了他:
“傳信不要妄動?!?p> 都萊依言照做后,又不甘心地向李惟恩問詢:
“是灰螻蔓染嗎?”
李惟恩瞇起眼睛:
“不,個人行為而已。”
“那樣更糟!”
“別多想,她只是想多從目標那撈點好處,‘蝕運者’沒少做這種事,對我們來說也是可以容許的。變數(shù)再多,我們也可以自行動手?!?p> “這次不論成敗,我都要活著回去找她老媽告一狀?!?p> 聽到都萊這一番氣話,引著李惟恩嘴角泛起笑容:
“你可別多說話了。”
此時村中心的肖勝也不甘寂寞,他如先前一般憑空召出幾具骷髏,它們四散在村民們周圍站定。然后突然像是被一股大力猛然碾壓一般爆開,組成它們身軀的塵埃向外急速襲向火勢,讓村中心的安全區(qū)域更加廣闊。
交代了兩句,肖勝就快速向南面疾行。
看到了雪舞與眾匪之后,他心中開始叫屈。
原以為自己召出的二十三具白骨仆從,應當已經(jīng)剿滅這伙強盜才對,但是原本排成一列的他們,此時已經(jīng)集聚一處,地上可見的尸體僅有寥寥三具。
近百名強盜也自知這白骨難以力敵,先前它們襲擊騎手,翻身上馬取而代之。甚至在那白骨之手的莫測力量下,馬匹爆發(fā)出超乎常理的急速。
奪取武器后也能運用自如,加上不死的特性,可謂最棘手的士兵。
土匪們了解馬上再無優(yōu)勢,聚攏一處,里外圍成四層。外層以刀盾抵御那異常敏捷的撲殺沖撞,第二層以長槍弓弩做反擊,第三層做加固補員、急救等支援之用,第四層以火油瓶投擲手為主環(huán)繞著為首的獨眼大漢。
肖勝心念指揮下,一只骷髏縱馬躍入人群中,試圖從中心破壞陣型。
但是很快馬匹就被有序圍殺,而那不死之物還想要大開殺戒,卻被一大漢托舉起來丟了出去。
他們太過訓練有素了,但肖勝只當這是過去的潰軍淪為草寇。
這陣型也并非牢不可破。
先前骷髏們自主行動沒有神智,但肖勝卻自認不蠢。
指揮幾名仆從收集死亡強盜身上的油瓶,他打算將火攻奉還給他們。
但在他之前,銀發(fā)少女雪舞動了。
她揚起手,手中光芒剛一閃過,大漢就面色一變,扯開嗓子大喊:
“心念成災!小小年紀竟然是‘四山?!摹顬膹娬摺?!”
“撤!兄弟們快撤!”
原本的形狀標致的圓陣頃刻潰散,就像用筷子打散蛋黃那般簡單,一眾強盜連滾帶爬,在白骨仆從的追殺下奔逃。
肖勝瞪大了眼睛。
這算什么事兒??!
明明自己一開始的出手,也能在這個世界判定為“念災”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