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續(xù)命神丸(1)
天人妖僧毫不為意，像審視兩頭獵獲的野獸一般，突然雙手一翻，只見掌心頓時變成血紅之色，同時兩道滾滾不絕的暗紅掌力向雙怪擊去。
“崆峒雙怪”同時發(fā)出一聲噬心的慘叫，身體劇烈地抽搐不已。
天人妖僧在慘叫聲中放聲狂笑，滾滾的灼熱掌力仍向兩人激射不已。
兩人哀嚎停止，抽搐不動，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刺鼻難聞的焦臭氣味。
天人妖僧這才收住掌力，只見兩人瘦長的尸體蜷縮得如嬰兒一般大小，最后被他的赤焰掌化做兩堆骨灰。
只聽得他一聲大笑，突然衣袖一揚，向兩堆骨灰掃去。
一股奇強剛猛的大力過去，兩堆骨灰頓時四散飛揚，彌漫大殿，同時掌風(fēng)激蕩，震得大殿的四壁搖搖欲倒。
姜古莊目睹著這一切，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誰也不相信，少林一代高僧殺人的手段竟然這般殘忍。
同時姜古莊也感到這天人妖僧的武功內(nèi)力詭異了得，已全不是名門正派人用的手段。
就在掌風(fēng)激蕩之中，天人妖僧雙肩微晃，像一條鬼影，飄然躍出大殿，略一展動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破落的大殿，四壁搖動，屋頂上立刻有無數(shù)的磚瓦掉了下來。
姜古莊跌坐在佛像之后，那佛像本就似倒非倒，在掌風(fēng)的震蕩下，更是左右搖擺不定地“軋軋”大響。
姜古莊想縱身躍開，但此時是毫不能動彈。
幸好那佛像搖動了幾下，終于慢慢穩(wěn)定下來。
但當(dāng)他剛松一口氣的時候，忽聽殿頂一陣乒乓爆響，抬頭一看，一根橫梁斷了下來，一時之間磚瓦俱下，砸在神像之上。
那佛像搖了幾搖，終于轟然倒下，壓在姜古莊身上。
姜古莊心想，這下可完了，頓時覺得胸腑如裂，眼前發(fā)黑，人就昏死過去了。
這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就在姜古莊昏死過去之后，在夜風(fēng)的呼嘯聲中，又有兩條人影飄身進(jìn)入大殿。
但這次是兩個女性。
一個是老尼姑的裝束，白發(fā)如銀，慈眉善目，手里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劍。
另一個則是身著綠衣的妙齡少女，身段婀娜，眉目如畫，單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足以使人忘魂，嘴角邊有若隱若現(xiàn)的兩個小酒窩。
兩人全神戒備，手中提著長劍，在黑暗中游目四顧。
過了一會兒，見還是沒有一丁點的動靜，那年老的尼姑才目光一轉(zhuǎn)說道：
“柔兒，咱們還是少管閑事，快走吧！”
綠衣少女似乎頗受師父的寵愛，任性地一扭脖子，皺了皺瑤鼻，嗅了嗅，然后用玉手扇了扇，道：
“師父，你沒聞到一股焦臭的味道嗎？”
從話語上聽來，這綠衣少女是老尼姑的徒弟。
老尼姑微微嘆了一聲，道：
“這里剛才一定有人激斗，敗的一方已被赤焰掌燒成骨灰了?！?p> 綠衣少女聽師父這么一說，趕忙捂住鼻子，說道：
“有人激斗是肯定的，大殿里一片狼藉，可你怎么知道敗的一方被赤焰掌燒成骨灰，說不準(zhǔn)有人在這里烤野兔什么的?！?p> 綠少女噘著好看嘴唇，語氣多是撒嬌的成分。
老尼姑知道：
“鬼丫頭，平時的聰明勁哪里去了，烤野兔不香反臭？再說地上應(yīng)有沒熄滅的柴火才對！”
綠衣少女呆了一呆，眸光里忽然流露出一種悲凄之色，問道：
“師父，就算你說得是吧，那‘赤焰掌’可是一種絕世奇學(xué)，會使的人寥寥無幾，你以為是誰呢？”
老尼姑思索了一下，說道：“柔兒，我們走吧。”
說著心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綠衣少女一甩手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這絕對是‘武圣門’的‘五煞’所干的?！?p> 老尼姑眼光沒正視綠衣少女的眼睛，嘆了一口氣，說道：
“縱使是‘武圣門’的‘五煞’，現(xiàn)在早已沒蹤影了。而且，何況……”
微微一頓，用手拂了拂少女頭上的秀發(fā)，滿臉愛憐地說道：
“柔兒，為師知道你的心意。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還是和師父回山習(xí)武要緊，將來自會……”
綠衣少女沒理會老尼姑的話，妙目四處搜尋，希望能在大殿找到其他的什么蛛絲馬跡，忽然“啊”了一聲道：
“師父，你看，那是什么？”
原來他看到姜古莊被壓在佛像下，露在外面的一塊衣角。
老尼姑瞟了一眼，不以為然，說道：
“柔兒，聽為師的話，少管閑事，我倆趕路要緊！”
綠衣少女明眸一轉(zhuǎn)，說道：
“師父，你平時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果這人未死，我救了他，豈不是一件大大的功德嗎？”
老尼姑暗嘆一聲道：
“江湖尋仇斗毆，每天都有發(fā)生，雖然我輩以普度眾生為己任，可哪管得那么多，還是別……”
綠衣少女拉著老尼姑的衣袖搖了搖，撒嬌道：
“師父，今天我們就算管一次吧，救一個是一個。何況是被‘武圣門’的魔頭所殺，肯定是個好人！”
說話間，緩步走了過去，快接近佛像的時候，腳下突然碰著一件兵器，“嗆啷”一聲。
綠衣少女拾起兵器，湊近眼前一看，突然驚呆了。
急急地跑上前，推開壓在姜古莊身上的佛像。
老尼姑與看到愛徒的神色有異，也跟上前去。
姜古莊雙眼緊閉，唇角緊合，滿臉痛苦憤恨之色。
雖在塵瓦片的埋沒之下，但他眉宇之間一股挺秀之氣依然十分逼人。
綠衣少女呆看著這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仿佛回到了遙遠(yuǎn)的童年，那張充滿稚氣的男孩的臉，現(xiàn)在依稀看到了往日的模樣。
雖然相隔七年了，但那臉上的輪廓沒變。
七年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經(jīng)常受她捉弄的哥哥。
沒想到在這里遇上了。
綠衣少女小心翼翼地扶起姜古莊，忽然瞥見他胸前露出的一塊龍佩，伸手摸了摸自己頸上掛的鳳佩，不由得百感交集。這突然降臨的巨大喜悅，使她怔怔地，像傻子一樣，流下了淚水。
綠衣少女輕拂姜古莊的臉龐，心又忽地往下一沉，巨大的喜悅被一種恐懼所代替，喃喃地說道：
“莊哥哥，莊哥哥，你看看我，我是劉雪柔，是柔兒……”
老尼姑也被這種情景震住了，驚問道：
“柔兒，你認(rèn)得他？”
綠衣少女就是劉孝邁的女兒劉雪柔，七年前的一個中秋之夜，在荒山下和姜古莊比斗，被姜古莊震飛了木劍，獨自跑到山下。
那時姜古莊只有十歲，而劉雪柔只有九歲，劉雪柔滿以為莊哥哥會像以前那樣追過來，然后向她認(rèn)錯，哄她開心，所以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
但這一次莊哥哥沒有來，身后沒聽到腳步聲響，她賭氣藏在草叢里，撅著小嘴仰看天上的月亮，心想：你不來哄我，我不會回去，以后再也不理你。
哪知道她這一走，就成了她和姜古莊的生離死別。
驀然聽到一陣兵刃交加的聲音，心想：不好，拔腿就往回跑。
就在這時，突然從一塊大石頭后閃出一條黑影，一個老尼姑將她攔腰抱起，她張嘴去咬，準(zhǔn)備大喊。
老尼姑伸手點了她的穴道，她盡管心急如焚，耳邊聽到爹爹和姜叔的吆喝打斗之聲，但已是不能動彈。
過了一會兒，幾聲慘叫，打斗聲竭，只聽見有四五人大聲吆喝，向東南角追趕過去。
然后四周恢復(fù)了一片平靜。
老尼姑這才解開小雪柔的穴道，小雪柔飛跑回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慘象，姜叔和姜嬸還有母親三人倒在血泊中，已然死去。
這突然之間的變故，劉雪柔怎么承受得了？頓時放聲大哭起來，也不知哭了多久，而老尼姑卻一直在她身后站著。
回頭見剛才點了她穴的老尼姑還站在她身后。
轉(zhuǎn)身撲了上去，對老尼姑不分青紅皂白，一頓拳打腳踢。
老尼姑站著動也不動，任小雪柔又踢又打，憐愛地看著這小女孩。
小雪柔打累了，突然趴在老尼姑懷里又放聲大哭起來。
此時的小雪柔，孤單了。
老尼姑默默地?fù)崦⊙┤岬念^，說道：
“孩子，跟我走吧。”
……
劉雪柔想起這樁血淋淋的往事，更是悲從心來，眼淚嘩嘩直流。
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滴在姜古莊臉上，他嘴唇翕動了一下。
這微微的一動，仿佛一道閃電在劉雪柔眼前閃過，連忙收住哭聲，一摸姜古莊的人中穴，只覺得一股細(xì)若游絲的氣息，若有若無，但可以感覺到。
劉雪柔不由眼睛一亮，梨花帶雨的臉上滿是欣喜之色，大叫道：
“師父！”
老尼姑湊了過來，冷冷說道：
“柔兒，他是誰呀？”
言下之意，責(zé)備徒兒不該對一個英俊青年這樣失魂落魄，又哭又摸的，一個女孩家，成何體統(tǒng)。
劉雪柔歡叫道：
“師父，他就是我常說起的那個莊哥哥，姜古莊哥哥?！?p> 老尼姑大驚，說道：
“是‘神州刀尊’姜刀風(fēng)的兒子？”
那晚她從昆侖山一路下來，忽然看到幾條黑影如鬼魅般的向大荒山飛馳而去。
憑感覺，這些人來路不正，于是她就遠(yuǎn)遠(yuǎn)地尾隨其后，躲在一塊大石后面，發(fā)覺這七個黑衣蒙面人，無一不是武功絕頂?shù)母呤郑绻Q(mào)然出手，無異與白白送上一條性命而已。
權(quán)衡利弊，她還是救了劉雪柔，埋了姜刀風(fēng)三人的尸體后，就將劉雪柔帶到昆侖山，收為關(guān)門弟子。
七年來，兩人形影不離，她可憐小雪柔的身世，對她百般疼愛。
小雪柔慘遭變故，但遇上了這么一位疼她的師父，還是多少有些慰藉。但心里一直有一個愿望，就是找到生死不明的父親和莊哥哥。
如果兩人沒死，那么他們現(xiàn)在何處？
所以經(jīng)常纏著師父下山，說是到江湖歷練歷練，長長見識，實際上她多么想無意之中碰到爹爹和莊哥哥。
老尼姑當(dāng)然明白雪柔的心意，帶她下了幾次山。
但生性刁鉆機巧的柔兒除了惹了幾次禍，其他倒沒碰上什么。
后來小雪柔慢慢長大，出落的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像一枝出水芙蓉，已是一個絕色少女，卻常常到山下惹禍百出。
這次老尼姑帶她下山，剛到小鎮(zhèn)上，就讓她將華蓉鎮(zhèn)上的四個惡少打得鼻青臉腫。
老尼姑沒法只好帶她沿偏僻的山路走，可剛一走到這荒山野嶺的時候，劉雪柔眼尖，忽然看到黑影一閃就不見了，于是就尋到這破廟里來。
沒想到在這破廟里遇到了垂死的姜古莊。
劉雪柔見師父記起，忙不迭點頭道：
“是的，就是姜古莊，他還沒……他還活著?！?p> 她忌諱說出“死”字，說著拉著老尼姑的手，往姜古莊的鼻息上探。
老尼姑也是不敢相信，說道：
“怎么這么巧？”
劉雪柔說道：
“莊哥哥肯定是追殺仇人，才……沒想到讓仇人……”
說著淚水又已奪眶而出，央求道：
“師父，你救救他吧！”
老尼姑伸手一探姜古莊的鼻息，臉色凝重起來，嘆道：
“柔兒，他雖然沒死，只怕已是沒救了。”
劉雪柔心中在痛，急叫道：
“不可能，師父，你一定要有辦法的，他心還在跳，呼吸未停，你一定有辦法的！”
老尼姑長嘆一聲，說道：
“為師的醫(yī)道，自忖在當(dāng)今之世，除了‘回天圣手’上官慈之外，只怕再沒人能強過師父。只需看上一眼，姜少俠就沒救了，不是為師不……”
微微一頓，又疑惑道：
“姜少俠已受極深的內(nèi)傷，可奇怪的是，從他脈象上看，似乎是傷了很久，應(yīng)該是前天受的傷?！?p> 劉雪柔目不轉(zhuǎn)眼地盯著師父，多么想師父能突然改口。
老尼姑繼續(xù)說道：
“而且他內(nèi)息紊亂，顯然經(jīng)過掙扎搏斗，復(fù)又遭外物重?fù)?，已是血凝心?jīng)，氣涸丹田，縱使找到‘回天圣手’上官慈，只怕也是惘然?！?p> 劉雪柔聽師父語氣越說越重，緩緩站起身來，目光發(fā)直，慘然自語道：
“莊哥哥，你死了，我柔兒也不想活了。這七年來，我……竟是這般苦命?！?p> 老尼姑聽了愛徒的話，看到她凄慘的面容，她深知道愛徒的脾氣，說得到，做得到，不由沉默了一下，說道：
“不過，天下任何事，都有一個化解的辦法，任何事都不是絕對的，可……”
老尼姑微一沉吟，輕嘆了一聲，頓下了話鋒。
劉雪柔心里一亮，抓著老尼姑的手，發(fā)急說道：
“師父，你是說他有救了？”
老尼姑點點頭，黯然說道：
“可你必須有所犧牲?！?p> 劉雪柔秀眉一展道：
“師父，只要有辦法救莊哥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我都愿意！”
說完不由一陣臉紅，趕忙垂下頭。從師父的話意中，她已聽出這“犧牲”兩字的分量。
老尼姑雙手合十說道：“這怕也是佛家所說的緣吧。你既決心救他，快些扶他到供臺之上?！?p> 劉雪柔雖是滿含羞澀，但已是毫不遲疑蹲下身子，將氣息奄奄的姜古莊抱了起來，小心翼翼緩步走到供臺之前，輕輕地將姜古莊放在供臺上。
老尼姑探手從懷里取出個白玉瓷瓶，倒出三顆黃豆般的赤紅藥丸，遞到劉雪柔的手里，說道：
“這是為師煉制的‘三魂續(xù)命丸’，每次一顆，快些給他服下！”
劉雪柔伸手接過“三魂續(xù)命丸”就欲向姜古莊嘴邊送去，忽聽老尼姑低聲說道：
“他已在運功療傷的過程中，猝遇重物積壓，已經(jīng)氣血凝結(jié)枯涸。必須以你的純陰處子之氣，方能催動他身上停滯的氣血。否則為師的‘三魂續(xù)命丸’雖然能保住他的性命，但也是一個武功盡廢，腦中無物，有如白癡之人?！?p> 她目光冷電般的逼射到劉雪柔的臉上，沉聲說道：
“先將藥丸含于你的口中，而后再渡入他的腹中?！?p> 劉雪柔神情大窘，現(xiàn)在自己已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而莊哥哥也是一個熱血青年，再不是以往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少年。
但轉(zhuǎn)而一想，莊哥哥命在旦夕，怎能忌諱這些？何況父親早就將自己許配給莊哥哥，當(dāng)時年紀(jì)小，還不明白怎么回事，現(xiàn)在仍然記起姜嬸將龍鳳玉佩交給莊哥哥和她時所說的話。
但畢竟是從未與人肌膚相親的少女，不由得俏面緋紅，躊躕道：
“這……這……”
老尼姑冷冷地說道：
“是你自己答應(yīng)的?！?p> 劉雪柔沉思了一會兒，頷首道：
“師父……”
老尼姑問道：
“怎么？后悔了？”
劉雪柔一理云鬢，說道：
“不！我不后悔……”
復(fù)而又低頭，輕聲說道：
“師父，你不要看……嘛，我……”
聲音如蟻，到最后已是細(xì)不可聞。
老尼姑長嘆一聲，背轉(zhuǎn)身去。
劉雪柔將三顆“三魂續(xù)命丸”依言放入自己口中，雙頰燒得通紅，自己都感到有些發(fā)燙。
她此時已顧不了那么多，遲疑了一會兒，終于將火熱的雙唇貼了過去，用舌尖將三顆“三魂續(xù)命丸”一一送到姜古莊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