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語

　　趙佳寧回想了下今日章婧琳的裝扮，身上的料子都是頂好的云錦，繡工也都精致，但那料子的顏色卻并不鮮艷，反而稍微暗沉了些許。

　　可再一想蕓蓮的裝扮，貌似那顏色的確是如同這般鮮艷的。

　　都說少女好顏色，章婧琳才多大，都還沒及笄呢，怎么就這般老成起來了。

　　思及此，趙佳寧隨手挑了兩匹，一匹是淺橘色，上面印著不知名的花兒做點綴，另一匹是青綠色，比章老夫人身旁的一等丫鬟穿戴的要輕淺幾分。

　　崔媽媽見狀笑著夸了她一句：“這兩匹顏色也好，華裳的眼光不錯?！?p>　　趙佳寧忙低了頭：“多虧了崔媽媽提點，華裳才尋見了這樣好的料子?！?p>　　這話說完，她就瞧見崔媽媽臉上的表情松動了不少，笑意也暈進了眼底，心中大安，知道她算是沒得罪了人。

　　元香又挑了一匹，是湖藍色的，沒有之前那匹亮眼，但也是極為惹人注意的。

　　送走了崔媽媽，元香又叮囑了她幾句，說來說去也就是那幾個意思，不外乎就是讓趙佳寧以后多幾個心眼兒，別得罪了人最后還要連累了她等等。

　　入夜，手腕粗的紅燭落下一串串的蠟淚，蕓蓮拆了墨發(fā)上的珠釵，由著發(fā)絲垂落下來。

　　細密的篦子順著發(fā)絲由上而下，蕓蓮瞧著銅鏡里映出的那張艷麗的小臉兒，笑著討巧：“小姐的頭發(fā)又黑又直，是奴婢見過最好的了?！?p>　　“日日補湯藥膳這么將養(yǎng)著，便是乞丐也能養(yǎng)的這般好。”章婧琳隨意的輕語，眼睛都沒睜一下。

　　“可不一樣，小姐是天生麗質(zhì)，別說什么乞丐，就說奴婢，那補養(yǎng)的法子奴婢也知曉，平日里小姐疼我又總有些恩賞，可您瞧瞧奴婢這樣的，發(fā)絲輕少，別說什么光澤了，平日里梳頭的時候都要打上幾個結(jié)，每回捯飭好了，落下的發(fā)絲歸攏一下都能梳小辮了?！?p>　　“怎的就說的這么嚴重了？”

　　“奴婢可沒夸口，奴婢生來頭發(fā)就少，到了小姐身邊才養(yǎng)好了些，可也經(jīng)不住這么掉，日日這般，奴婢心里怕呀，生怕哪日這頭發(fā)都掉沒了，直接點了戒疤就能去當和尚了?！?p>　　章婧琳被她怪腔怪調(diào)的逗了笑：“點了戒疤你也當不了和尚，最多去當個姑子?！?p>　　蕓蓮臉色微紅：“小姐又打趣奴婢，若掉光了倒也省事，不必再費用篦子了，旁人一把篦子能用上好幾年，奴婢的篦子幾個月就要換上一把，雖說一把篦子才幾個大錢，可也擋不住這么費用?！?p>　　“我當是因著什么，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闭骆毫绽_梳妝匣子最下層的抽屜，從里面翻騰出一把小巧的玉質(zhì)梳子來：“喏，這是年初時候那邊送過來的節(jié)禮，賞了你吧?！?p>　　梳子只有手掌大小，玉質(zhì)算不上多通透，可貴在做工精巧，梳背上雕刻著鏤空的富貴花，一根大紅的流蘇繩系著，讓人看了就心生歡喜。

　　蕓蓮喜歡的緊，可到底還是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跪在地上解釋：“小姐誤會奴婢了，奴婢可不是為了跟小姐要梳子才說這些的……”

　　“是，不是你要的，是我賞于你的。”章婧琳扭身把玉梳子塞到她手里。

　　“可這是姑爺家給小姐您的節(jié)禮啊，奴婢怎么能……”

　　“什么姑爺，聘書信函俱都沒有，不過是當年祖父隨口應(yīng)下的罷了，這么多年也沒個往來，貿(mào)然的送話過來說是要結(jié)親，誰知道有什么說不得的事兒，如今祖父是不在了，可還有祖母呢，祖母沒應(yīng)下，那邊算哪門子姑爺?！?p>　　知道章婧琳不喜，蕓蓮也改了口：“到底是那邊對小姐的心意，放在節(jié)禮里巴巴的給送來的?！?p>　　“那你就替我好好珍惜這心意，日日用著，好好的養(yǎng)著你那點頭發(fā)，別真的掉光了去當姑子了才好。”章婧琳調(diào)笑道。

　　蕓蓮見狀也不再推辭，喜笑顏開的謝了賞，把玉梳子塞進自己懷里，這才又起來繼續(xù)給章婧琳梳頭。

　　崔媽媽打了簾子進來，上前接了蕓蓮的手伺候，蕓蓮也不爭，半福了禮就去了外頭。

　　“人都見過了，媽媽覺得如何？”

　　“小姐眼光不錯?！贝迡寢寽\笑低語：“那個元香伶俐的很，我才剛報了家門她就自己琢磨出三分深淺來，說話也甜，一口一個媽媽叫著，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

　　“自然是伶俐的，幾句話就點出了自己曾是官婢，識得字，主家又是升了公職的，簽了死契還能再給她自由身，我估摸之前她也是得了臉的丫鬟，可惜家里頭不爭氣，剛得了自由身轉(zhuǎn)臉就又把她賣出去了。”

　　“她老子娘雖然不爭氣，可她跟了小姐，也是她的造化?！?p>　　章婧琳輕笑，想起那個伏跪在地上隱隱發(fā)抖的丫頭，跟元香的舒展自如相比，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

　　“媽媽覺得華裳如何？”

　　崔媽媽眼皮微跳，繼而開口：“華裳也是好的，不過就是過于謹慎了些，籠統(tǒng)也沒說過幾句話，行事上倒是規(guī)矩的很?！?p>　　“謹慎些是好事，在我身邊當差，謹慎了才能活的安穩(wěn)?！?p>　　崔媽媽手上頓了一下，扭臉看了眼外頭，細聽之下只有燭火輕微的動靜，便放心下來。

　　又問：“小姐看好華裳？”

　　“只見了一回而已，就覺得她與我有幾分相似?！闭骆毫斩⒅~鏡中的自己，眼里有一絲空洞：“都是身不由己罷了。”

　　“那小姐可準備好了選誰？老夫人早兩個月前就在給小姐準備及笄禮了，那邊最近又催的急，不管這事兒成與不成，人得提前備著才行?！?p>　　章婧琳長長的吐了口氣，抬手撫過發(fā)絲，真就像蕓蓮說的那樣，這頭發(fā)光滑如緞，抓在手里舒服的很。

　　“且先看著吧，祖母若是真的疼我，這門親事如何還得再論，總要摸清了對方的意圖才好。”

　　“小姐心里明白，老奴就放心了。”

　　崔媽媽伺候著章婧琳躺下，扯了床帳下來，又細關(guān)了風(fēng)窗，吹了燭火，這才關(guān)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