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月色正濃，長安城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夜風(fēng)微涼，吹動了蘇淺汐頭上的斗笠。她伸手扶正，走了幾步，又停下了腳步。
布告欄上那張有著蘇淺汐畫像的通緝令就如一根刺直直的插進(jìn)了她的心里，她的手指在那張通緝令上摩挲了許久，眉頭微皺。
靈嬋......
忘川走上前，瞥了一眼通緝令，伸手將它撕了下來。蘇淺汐看著那張紙慢慢消失于忘川的手心，眉頭舒緩了些，輕嘆了一口氣。
“阿川，我沒事，走吧?！?p> “到了?！?p> 蘇淺汐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直到此刻，忘川清冷的聲音才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取下斗笠，眉心的赤色彼岸花已被她用靈嬋留下的那盒脂粉完完全全的蓋住了，其實原本忘川是打算直接用法術(shù)抹掉她的胎記的，但蘇淺汐不想辜負(fù)靈嬋的一片心，便還是用了脂粉。
“死牢”兩個大字映入她的眼簾，蘇淺汐心頭一震，兩條腿像綁上了千斤重的石頭，一步也邁不動。
她心里平靜如水，卻又異常洶涌。
時隔多日，再見面時，卻已物是人非。
“你先在這里等一會兒，我進(jìn)去查看一下你父親的位置，再帶你進(jìn)去?！?p> “嗯?！?p> 蘇淺汐輕輕點了點頭，忘川便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轉(zhuǎn)眼間，忘川就重新回到了原地。看到他，蘇淺汐有些激動，抓著他的手臂一頓亂晃：“阿川，我爹他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忘川按住了她的手，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你拉著我的手，千萬不要松開，記住了？”說罷，他伸出一只手。
蘇淺汐點了點頭，輕輕搭上了忘川的手，目光中卻盡是擔(dān)憂。她明白，忘川不回答，便是說明父親的狀況十分不好了。
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忘川反握住她的手，稍稍用了點力，把她拉回了思緒。
“閉眼。”
蘇淺汐聽話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不知是因為風(fēng)吹還是別的。
周圍的寒氣席卷了她全身，本應(yīng)酷熱的時節(jié)卻讓人冷得發(fā)抖，實在是有些反常。而當(dāng)她再度睜開眼睛看到的景象，卻讓她實打?qū)嵉拿靼琢诵脑诘窝鞘裁礃痈杏X。
密閉的牢房，空間十分狹小，只有一盞幾乎快要燃盡的蠟燭散發(fā)著微弱的光；桌上的殘羹冷炙已經(jīng)生了霉，想來是許久未曾動過；這牢房里的溫度低的嚇人，空氣也潮濕的很；除了地上鋪著的干草，幾乎沒有能坐下休息的地方。
而蘇老爺正背靠著墻，癱坐在干草堆上，手腕和腳腕上都戴有鐐銬，身上受過鞭刑的血痕十分醒目，兩鬢不知何時已經(jīng)斑白。
若不是忘川及時捂住了她的嘴，蘇淺汐真的要崩潰大哭了。
曾經(jīng)那個，對她無限寵愛的爹，那個無論她犯了多大的錯，都永遠(yuǎn)包容她的爹，那個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的爹，此刻卻變成了如此模樣。她松開忘川的手，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看著已經(jīng)不成人樣的父親，她顫抖著伸出手，想去撫平他臉上的皺紋，卻又怕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便只理了理他鬢邊的白發(fā)，將它們束之耳后。
看著父親熟睡的樣子，蘇淺汐實在不忍心喚醒他。
忘川環(huán)顧周圍，濕氣甚重，寒氣亦是如此。他伸手將牢房內(nèi)的水汽收于掌心，凝結(jié)成一顆小水滴，彈到了蘇老爺?shù)谋羌狻?p> 蘇老爺一個激靈，慢慢睜開了眼。
忘川看出蘇淺汐心里的不忍，但此事再拖下去終究是后患無窮，感情用事，蘇淺汐可以，但他不能。
蘇老爺?shù)难劬υ诳匆娞K淺汐的那一刻突然瞪大，他慌亂地想坐起身，卻因鐐銬的重量而動彈不得。蘇淺汐見狀，趕忙上前扶他。盡管是親眼看到，但蘇老爺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汐兒？你怎么在這？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蘇老爺一臉擔(dān)憂，本以為蘇淺汐也是被抓進(jìn)來的，但看到她毫發(fā)未傷的樣子，便稍稍放心了些。
父女連心，蘇淺汐便是知道父親此刻心中所想，卻也十分心疼。
“爹，我不是被抓進(jìn)來的，我是偷偷溜進(jìn)來的。你放心，沒人看見?！?p> 聽到她的回答，蘇老爺松了一口氣?？粗赣H的滿身傷痕，蘇淺汐恨得牙癢癢：“這群王八蛋，下手這么狠。”
蘇老爺摸了摸蘇淺汐的頭發(fā)，十分平靜。
“爹沒事?？吹侥銢]事，爹也就放心了?！?p> 蘇老爺入獄后，也曾想打探外面的情況卻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只能買通了幾個獄卒，從他們那里得知蘇家大小姐被關(guān)在另一處，本是憂心忡忡，如今看到她，心里的石頭才總算落了地。
“家里......如何了？”
聞言，蘇淺汐眼睛里的光，又弱了幾分。她避開父親的目光，抿著嘴不知該如何交代。最終，也只是搖了搖頭。
蘇老爺便明白了。
其實，他并非沒料想過，只是如今這般，便已然是最壞的結(jié)果了。
“爹，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克麄?yōu)楹握f您受賄呢？”
雖說蘇淺汐不了解自己親爹的官職和職務(wù)，也沒參與過什么政事，但自己親爹是什么人品，她還不至于不清楚。更何況這么多年，長安城的百姓哪個不對他贊賞有加？受賄這種罪名，和他八竿子都打不著。
而聽到這個話題，蘇老爺卻不太想談。他不說話，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別過臉不去看她。
如此，蘇淺汐便知道，父親就是被人陷害的，受賄更是莫須有的事情，而此情此景，父親不僅知道陷害他的人是誰，還想替他抗下這個罪名。
“爹！”蘇淺汐急了，自己冒險前來，可不是為了看自己親爹心甘情愿替別人去死的，“到底是誰陷害你的？你是不是認(rèn)識他？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蘇淺汐已經(jīng)隱隱感覺到，有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而且，父親還想繼續(xù)瞞下去。
忘川上前輕輕拍了拍蘇淺汐的肩膀，示意她別太激動，畢竟沖動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蘇淺汐也發(fā)覺自己剛才情緒有些過了，便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爹，要是你也離開我，汐兒就真的是一個人了，你、別丟下我......”
說著說著，蘇淺汐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這一哭，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讓人心疼得緊，尤其還是把她寵上天的父親，更是沒法再不去看她了。
不過，忘川面對她的這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可是無動于衷的，畢竟這么多年，每次蘇淺汐在他面前撒潑打滾耍無賴的時候，可是慣用這一招的，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而且，他真的分不太清蘇淺汐什么時候是真的不開心什么時候是在演給他看，索性就一律按照后者處理吧，反正，她開心就好。
不過，忘川看著現(xiàn)在臉已經(jīng)哭花了臉的蘇淺汐，不知道為何心里卻十分確定：這次不是演的。
蘇老爺蒼老的手掌溫柔地摩挲著蘇淺汐的發(fā)絲，經(jīng)歷了一番思想斗爭，蘇老爺終于緩緩開口。
“昨日，李守業(yè)來了?！?p> 這個名字，蘇淺汐是陌生的。
蘇老爺補(bǔ)充道：“他便是李亦安的父親。”
沐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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