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
潮濕的空氣,暗淡的光線,雖是夏季卻冷得讓人發(fā)顫。靈嬋蜷縮在角落里,頭發(fā)散落,衣服上的污漬和血跡摻雜著,手指上的血漬早已風干,原本用來掩人耳目的面紗早已不知去向,眉間那朵彼岸花也被抹的亂七八糟。
她迷迷糊糊從昏睡中蘇醒,周圍是熟悉的石墻,寒氣由內而外散發(fā),她用力環(huán)住自己,盡管意識還有些恍惚,可昨日的種種依舊歷歷在目。
昨日,李亦安帶人來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靈嬋便知道,瞞不住了。
果不其然,李亦安揭下了她的面紗,原本有些熱切的目光慢慢黯淡了下去,除去失望,還有幾分竊喜。
“她不是蘇家大小姐?!?p> 這下輪到旁人傻了。
李亦安單膝落地,捏著靈嬋的下巴,讓她的視線與自己持平,冷冷地問:“你家小姐在哪?”
換來的卻是靈嬋的白眼與冷笑。
“大婚之日帶人抓走自己的岳父,當眾退婚,讓蘇家家破人亡,你覺得,我會讓你知道我家小姐在哪嗎?”
靈嬋對李亦安恨到骨子里。若不是他,小姐就不會平白無故經(jīng)歷這些本可以沒有的事情,將來開開心心的穿著夫人留下的嫁衣,嫁給她心悅之人,平安幸福的過完這一生。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看著眼前這個衷心為主的人,李亦安心中還是有些愧疚。雖說事出有因,可此事終究是與他脫不了干系。
“此樁婚事非我本意,迎親那日我已當眾說明,”李亦安松開靈嬋,站起身,“可蘇大人獲罪之事,本與這樁親事無關,若你能告訴我你家小姐所在,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p> 靈嬋卻毫不在乎,甚至有些看不起他。
“若不是小姐,此刻我早已不知該如何自處,和死又有什么區(qū)別?我既然敢替小姐走這一遭,本就沒打算能活著出去!”
“但是你,還有你們!”靈嬋吃力地從地上站起身,聲嘶力竭地喊著,指著周圍的每一個人,表情有些猙獰。
“永遠也別想從我嘴里知道小姐在哪!”
事到如今,李亦安便知道從她嘴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東西了??粗行┌d狂的靈嬋,他微微嘆氣,不知是不是可憐在他看來毫無用處的忠心。
“既如此,那便公事公辦吧?!?p> 李亦安走后,靈嬋便被拖去了另一間牢房,然后,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靈嬋凄厲的叫喊便貫徹了整個大牢。無論是誰,無論問什么,她自始至終重復的只有一句話。
“我不知道?!?p> 她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昏過去的,不過終究算是挨過這一劫了,那群人沒能從她嘴里挖出什么東西,應該是暫時不會把她怎么樣了,只是,她的身份昭然若揭,此刻,小姐的通緝令怕是已經(jīng)遍布長安城了。
“你倒是衷心。”
身后突然冒出聲音,靈嬋一驚,這才注意到牢房的另一個角落還坐著一個人。光線很暗,那人置身于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
靈嬋的雙手受了夾板,全是血痕,她使不上力,試了好幾次也站不起來,腿上也被幾個公報私仇的獄卒抽了好幾鞭,若不是還有幾片殘破的衣服遮著,便只能看見血淋淋的一片了。
她寧愿直接死了,起碼一了百了,也感覺不到痛。
那人看著試圖站起來的靈嬋,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勸她:“若是你想讓你身上的傷口再裂開,你盡管亂動?!?p> 聽到這話,靈嬋瞥了他一眼,便不再亂動。知道是誰,靈嬋便稍稍放松了些,她發(fā)現(xiàn)這間牢房并不是自己原來的那間,聽聲音,應該是原來在自己隔壁的那人。
如今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竟然連單獨的牢房都不讓她待了,真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兒!
“原來你是替你家小姐進來的,這年頭如此忠心的丫鬟倒是十分少見了?!?p> 因為扯到傷口,靈嬋的臉色有些難看,有氣無力地回道:“救命之恩,理應如此?!?p> 每說一個字,靈嬋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而說完這一句,便讓她喘了好幾口粗氣。
黑暗之中的那人仿佛對靈嬋剛剛的話有些觸動,嘴里喃喃的重復著救命之恩這幾個字,語氣里透露著些許的無可奈何。
靈嬋并未察覺,還是努力尋找一個讓自己不太痛苦的姿勢,只是石地終究是一片冰涼,怎么也捂不熱,再加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因為受刑破爛不堪,自她蘇醒過來便一直因為太冷而不停地發(fā)抖,折騰了一會,她便把目標鎖定在了一旁的干草堆上。
她很努力地向干草堆爬,卻因手腳上的鐐銬太重,一步也沒能動,而一直處在黑暗之中的那人卻突然站了起來,徑直走向她,透過一絲微弱的光,靈嬋才勉強看清了那人的樣貌:灰色的粗布衣,雖然有幾個補丁,卻十分整潔;他的眼睛十分好看,仿佛藏著整個星河,卻又暗談無光。
靈嬋看著向自己逼近的他,下意識地向后退,卻發(fā)現(xiàn)身后已是冰冷的石墻了。
那人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兩只手分別放在靈嬋的脖頸和腿彎后,輕輕一用力便將她抱了起來,放在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干草堆——旁邊的土炕上。
看到那人向自己走過來的時候,靈嬋就有些緊張,被他抱起來的時候,更是一動都不動,除了緊張,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沒力氣動。
靈嬋本來冰涼的身體在被那人抱住的一剎那感到了些許溫暖,直到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那人的身上并沒有什么受傷的痕跡,也并沒有鐐銬。
他的身份,很難讓靈嬋不起疑心。
“多謝?!?p> 身下頓時舒服了許多,雖說不知道這人的目的,但起碼的禮貌還是要有的,畢竟到現(xiàn)在為止,他沒有做什么對她不利的事。
面對靈嬋的道謝,那人無動于衷,面部表情絲毫沒有變化,他將靈嬋放下后,便走到小木桌旁,拿了桌上的小瓶子,又走回了靈嬋身邊,蹲下,輕輕掀起靈嬋破爛的衣服,靈嬋伸手想去遮擋,卻又扯開了新的傷口,她便不敢再動了。那人看了看她血淋淋的傷口,拔下瓶塞,將里面的粉末倒在了靈嬋剛剛撕裂的傷口上。
“嘶-”
那人頓了頓,抬頭看了一眼她,又重新開始上藥。
直到將所有裂開的傷口都上好了藥,那人才重新將靈嬋的衣服放了下來,轉身重新走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