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樺樹

　　深夜，雨重重地落在石板上，又濺起了些許水花。

　　酒館的門忽然開了。

　　“請給為我洗去記憶?！?p>　　男人年過不惑，飽經(jīng)風霜的面容上帶著經(jīng)年累月的憔悴。

　　業(yè)清照例倒了一杯茶。

　　男人伸出右手握著茶杯，一飲而盡，把茶杯松開，肩膀也松了。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邊境卻充滿了死寂。

　　陽城糧草將盡，守兵所剩無幾，可城墻缺口所站的將士卻一如既往地挺直腰板。

　　高墻之下，士兵黑云般積聚，領(lǐng)頭的將軍，目露輕蔑，嘴角勾起，高聲道：“素聞徐將軍與夫人伉儷情深，高某不知真假。今日，特為夫人試試將軍情深幾許?！?p>　　一個素衣女子被推出陣前，形容狼狽。她似乎試圖站直卻被士兵狠狠踢中膝蓋，跪在黃土之上。

　　城墻上的士兵不忍直視，強忍著淚水。有個士兵偷偷瞥了青年將軍，只見將軍垂放在腰間的手攥成拳。

　　徐將軍輕笑了一聲：“看來，高將軍是黔驢技窮了，竟然使出這等下作的手段?！?p>　　高將軍詭計得逞，囂張地回道：“好用就行。徐將軍到底是要夫人，還是滿城的百姓？可要痛快些?！?p>　　城墻上的士兵有些擔憂。

　　青年將軍眼中波光明滅，迅速從旁人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直直投向素衣女子。

　　這一切快得很，讓人反應(yīng)不過來。

　　素衣女子倒得快，她的眼睛始終看著青年將軍的方向。

　　“誓死守城，人在城在！”青年將軍鏗鏘有力地喊道，眼睛平靜，腦海里卻不停地回蕩著昔日的誓言：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敵軍被眼前的聲勢震動了，高將軍有些遺憾地舉手示意撤退。哀軍必勝，良機已失。

　　兵退如水潮，邊境又重拾安靜。

　　城墻上的青年將軍快步走下城樓，一言不發(fā)地收了素衣女子的尸體。

　　翌日，援軍終到，敵軍徹底撤出境內(nèi)。

　　自此，陽城少了青年將軍，沒有人知道他的蹤跡。

　　深山處，風路過白樺林內(nèi)，留下一串動人的樂音。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里多了一座墳，一間茅草屋，一個不眠人。

　　“這么多年了，我相伴在她身邊，可她從未入過我的夢。

　　我知道，她未曾怪過我。她一向善解人意，當年我空有一身武藝，她都愿委身。”男人睜開眼睛，目露懷念，聲音帶著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自責。

　　業(yè)清耐心傾聽。

　　男人說到這，眼淚落下了也渾然不知：“但我不能繼續(xù)守著她，因為我家中尚有老母，孝不可不循?！?p>　　業(yè)清遞上一杯新茶。

　　男人的目光頓了一下，伸出了手，舉杯飲盡，起身離去。

　　洗完茶杯，業(yè)清躺在榻上，很快入睡。

　　夢中。

　　一匹白馬在空曠的原野上奔跑著，馬上的人一身暗紫的華裳，墨似的青絲在腰間隨風飄蕩。

　　“你能否追得上？”

　　一聲清脆的聲音從耳畔飄過。

　　“當然?！?p>　　另一個人理所當然地回答。

　　業(yè)清昏昏沉沉，仿佛被丟進水中喘不過氣，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醒來，他才發(fā)覺自己竟然夢魘了，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