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東燕。
荒淄城外,官道之上。
荒郡早年多泥沼、荒澤,人跡稀少,不為魯國所重?;淖统莾雀莾H百余戶人家。
是故,魯王魯嵩山并未派人去修什么通往北燕境內的官道。
如今荒淄城外的幾十里官道,是荒淄城主金何在上任后。為武相東方玄與北燕用兵,加工趕修出來的。
一輛頗為華麗的雙轅馬車,眼見著要駛出平坦修整的官道。
再往前,便是通往北燕境內,無人修整的崎嶇道路。是往來車馬、行人,經年累月,漸漸走出來的野路。
這馬車也是狄熊暗中尋到金何在要來的,金何在聞知是武相東方玄的密令,自無不允。派了馬車,還配了車夫。
金何在能由一名小小縣吏,成為今日的荒淄城主。朝中誰人不知是東方玄授意公主所為,金何在自己也是明白的。
若是燕星瀾行事,還會顧及朝中勢力、望族利益的權衡。燕星瀾會用金何在,但絕不會予其城主一職。而東方玄行事則無所顧忌,蓋因無人敢于其背后耍什么鬼蜮伎倆。
狄熊坐于車內搖晃著碩大的黑首,苦苦思索。到底該如何拿下鎖牢關、生擒龐太祟、降服那三萬守軍呢?
狄熊從未想過是東方玄用玉驊騮誆騙于他,畢竟東海的蜃精都叫他捉來了不是。
狄熊望了望馬車內那對足有六百斤重的金花混鐵錘。想著自己他日身騎玉驊騮,揮舞雙錘縱橫疆場的威武雄姿……
啪!——
狄熊一個巴掌扇在臉上。兀自怒道:
“娘的!想計謀!想計謀!嗯!其一嘛,俺一人難成此事,須得尋些幫手才是……”
“喂!喂!站??!”
“小老兒,說你呢!停車!停車!”
“車里的人給老子出來!”
……
馬車之外,一陣嘈雜之聲。
狄熊撩開車簾,鉆出車外一看。
一群穿的花里胡哨,舉著各樣兵器、家伙事兒的人攔在了車前。想是那路匪強人劫道。
再去細看,不過二三十人。有頂盔的、擐甲的、罩袍的、束帶的……就是少有一身齊全的。
手里拿的兵器更是氣人,破兵爛鐵且不去說。就說那面露惡相高舉扁擔的,還有一旁雙手各執(zhí)搗衣杵來回比劃的……,簡直不堪入目。
狄熊面上微微一驚,不想路匪強人之中,竟還存有此等貨色……
二三十人之中,行出一人。
頭裹青巾擐皮甲,天青衲襖挎單刀。
尖嘴猴腮青光眼,五短身材六尺高。
兩牢山,五峰寨三當家。青眼猴子,陳六。
陳六見到狄熊也是一驚。本以為馬車內是些商賈或是富家公子、小姐一類。
不想鉆出來這么一個身長九尺、形如黑羆、丑似惡鬼的大漢。
陳六非煉氣之士,卻也學過些功夫。對付七八個常人不在話下,倒也不懼眼前的狄熊。
陳六行于人前,抽刀向地,腕子一擰。挑飛一塊兒沒入土間的石頭。
兩側嘍啰,忙跑出一人。拿出一根小樹枝,插在了方才石塊所在的小坑中,又攏了兩抔土填平、夯實。
陳六單刀指著小樹枝,昂首腆腹,插腰嘿嘿笑道:
“嘿嘿!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處過,留下買路財!牙崩半個說不字,爺爺上前收腦袋。死在荒郊外,管殺不管埋!”
狄熊心中一樂,俺他娘的先埋了你這丑廝。
陳六見狄熊回到車中,以為是去取銀錢。不免得意的向左右兩側嘍啰挑了挑眉毛。
誰想狄熊斜背好行囊,拿了一對錘頭比腦袋還大的金花混鐵錘出來。拍了拍車夫道:
“老哥,送到這就行了。回吧。”
啪!啪!嘎啦啦……
馬車調轉回頭,向來路行去。
狄熊手持雙錘立于路中,陳六與眾嘍啰未敢上前一步。其中不少人還向后退了幾步……
陳六色厲內荏的叫囂道:
“我乃兩牢山,五峰寨三當家。青眼猴子,陳六。若是道上朋友,不妨報個名號!”
狄熊撇嘴一笑,雙錘交于單手。行至路邊,砰的一拳。如同女子腰粗的大樹應聲而倒。
哐當!嘩啦啦!——
樹倒嘍啰散,陳六被狄熊綁縛在了半截斷樹樁子上。
狄熊蹲坐一旁喝酒吃肉,有意與陳六搭話道:
“你這丑廝,如此稀松的功夫都坐得了什么三當家。想你五峰寨也無甚高手!”
陳六心道,你這黑廝還有臉說我丑?六爺我也就是打不過你……,嘴上仍是硬道:
“哼!你這黑廝莫要得意!我五峰寨二當家可是煉氣之人,一對鐵鞭罕逢敵手。大當家更是煉氣高手,一支鐵矛天下無敵。我勸你早早放了六爺,不然待得二位當家來此,定打斷你渾身的骨頭!”
狄熊起身,將手上的油漬在陳六的裹頭巾上抹了兩把。吧唧著嘴道:
“天下無敵?你這丑廝,才見識過幾個煉氣之人?井底蛙蟲。”
二人正說著,旦見一女子飛馬馳來。兩牢山,五峰寨二當家。銀翎鷂子,何鐵男。
松云髻插青玉簪,蛾眉緊蹙粉面垂。
二十出頭的樣子,披一副小葉亮銀鎧,穿一領繡云飛鳥袍。掌中鑌鐵鞭,坐下栗毛馬。
揮舞鐵鞭,馬上叱吒。
“呔!哪里來的強人?敢擄我五峰寨的兄弟啊!”
陳六被縛在樹樁上,蹦腳仰首嘶叫道:
“二姐救我!二姐救我啊!”
狄熊抄起雙錘,歪了歪脖梗。立于路中,竟是要以馬下戰(zhàn)馬上。
陳六青光眼一瞪,大吼道:
“這黑廝力大,二姐小心!”
言未盡,何鐵男已催馬而至狄熊身前。掌中鐵鞭方要當頭打去。
就見得狄熊躲也不躲。躬身提錘,一對金花混鐵錘,自下而上撩起。
何鐵男兩眼圓睜,這黑廝好兇惡的招式!我鐵鞭未至,必將先被他雙錘掀下馬來。
何鐵男一帶韁繩,栗毛馬揚蹄側過馬身。人在馬上,正欲仰身向后,雙鞭倒打。眼角余光瞥見兩團黑光帶風而來。
“砸肉餡!”
狄熊雙錘撩空,上前一步,借勢劈砸。
這一撩一砸本是‘丑將軍’宣人宗《金花錘法》中的‘花飛花落’。狄熊覺著繞口,直接更名為‘砸肉餡’。
何鐵男哪里敢與狄熊手中雙錘硬碰,見那錘頭大小,一對想來也有五百來斤的份量。
何鐵男扭身催馬正欲逃開。
呼!——
一支金花混鐵錘迎面飛來。何鐵男失聲叫道:
“撒手錘?!”
哐!嘩啦啦!——
飛錘去勢勁足,砸斷道旁大樹。
何鐵男貼身馬上,堪堪避過。額上已驚出一把冷汗。心中罵道:
‘這黑廝都是些什么混賬招式?!哪有沒過兩招先扔兵器的?!’
耳邊傳來狄熊的大笑。
“哈哈哈!你給俺下來吧!”
狄熊上步單手一拽馬韁,竟是將何鐵男連人帶馬一同拽倒!
路邊的半截斷樹樁上,除陳六外,又多了一人一馬。自然是何鐵男和她的栗毛馬。
何鐵男倒沒有像陳六一樣叫罵,只是好奇的上下打量著狄熊。
此人好高的武藝??v是兄長要勝我,也須百余合。不想我在馬上與他相斗,竟未能走過三合。
何鐵男身形較尋常女子略顯魁梧,但面容還是較好的,就是嘴稍大了些。不過細看來,倒也別有風韻。
陳六看著綁縛一旁的何鐵男,心中愛慕已久,又不知該如何明言。怎么明言?二姐,我想娶你。
大當家何鐵雄不殺他,何鐵男也不會放過他。人家把你當兄弟,你卻……
“你們大當家還來不來?不來打,俺可要走了。俺也不取你二人性命,不過若是被這林中大蟲、走獸打了牙祭可怪不得俺了。”
狄熊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其實他才不想走。五峰寨就是他當下要找的幫手。
陳六梗著脖子叫道:
“大當家一定會來!”
何鐵男面上帶笑,出言詢問。
“我兄長是定會尋來的。不知好漢名號,可否相告小妹?”
狄熊想了想,不能用真名啊。起個什么名字呢?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來。
“俺姓熊,單名一個大字。熊大就是俺了?!?p> 何鐵男聽后撲哧一笑。
“真是…真是好名字?!?p> 呱嗒呱嗒呱嗒呱嗒呱嗒……
崎嶇小路之上,一人提矛縱馬,疾疾而來。
白面無須,獅鼻闊口。交叉一字赤黃眉。身著烏鎖甲,胯下五花馬。擎了一桿鐵脊蛇矛,隨馬起伏。
兩牢山,五峰寨大當家。黃眉豹子,何鐵雄。
狄熊抄起雙錘在手,來到路間而立,也不言語。一股彪悍之息,兇悍之氣。閻羅太歲也似。
陳六咽了口吐沫。
“這到底誰是劫道的啊……”
何鐵男揚聲叫道:
“哥哥且慢動手,這位熊大…哥。并未傷我與三弟?!?p> 陳六驚望著何鐵男。
怎的這就叫上哥了?!
何鐵雄聞此勒韁停馬,將鐵脊蛇矛掛于得勝鉤上。翻身跳下馬來,與狄熊抱拳行禮笑道:
“哈哈!何鐵雄見過熊壯士。舍妹、小弟不識禮數,一時貪玩。沖撞了兄弟。何鐵雄這廂先賠罪了?!?p> 狄熊雙錘扔在腳邊,砸起好大塵土。抱拳回禮道:
“好說!扮路匪劫道,俺也是好久沒玩了?!?p> 何鐵雄大笑道:
“哈哈哈!原來同是綠林兄弟!兄弟若不嫌棄,上我五峰寨喝上一杯水酒可好?”
狄熊見過何鐵雄,方知曉何鐵男的嘴,尚未算大。無他,何鐵雄這一大笑,嘴角幾近掛在雙耳之上。
“喝酒?!走!俺最好這口!”
狄熊面露欣喜,似個貪杯酒鬼。迫不及待,出聲回道。
心中則是暗喜。
‘正合俺意啊!看俺如何戲耍五峰寨這群呆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