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收們將十二匹戰(zhàn)馬和六頭駱駝的尸體悉數(shù)帶了回來，為此忙活到了天亮，險些被異族發(fā)現(xiàn)。城上士卒們興奮不已，毅字營又有肉醬吃有肉湯喝了。
張孝武等人超額完成任務(wù)，雖然帶回來的箭矢武器甚少，可肉多了，大家反而更高興?；氐匠侵校共皇諅儽舜它c頭微笑，慶幸自己還活著，尤其是一個個拍打著張孝武的后背，表示對他的敬佩。那做夜不收的什長說：“小兄弟，以后出城，你做領(lǐng)隊，我給你打下手。”
張孝武笑道：“不成?！?p> “你別謙虛?！?p> “我的意思是，你給我打下手不成，我嫌你笨?！?p> “哈哈哈……”眾人一陣大笑，那什長又好笑又無奈，遇到這么個活寶。
羅真讓他們暫時在城墻下的帳篷內(nèi)休息，等天微微亮了再回到各自營房，今日休息不用當(dāng)值。
張孝武倒也累壞了，顧不得渾身上下全都是鮮血味和死人味兒，隨眾人進(jìn)了帳篷便呼呼大睡起來。感覺沒睡多久，他便被人推醒了，起身見到天色微微有光，又見羅真正在扯著嗓子喊：“天亮了，各自回各都隊營房去吧?！?p> 眾人與其他戰(zhàn)友回到各自營房，可剛剛睡醒的張孝武覺得身上腥臭味道著實難聞，在營房的水井旁打了一盆水，然后將自己脫光了狠狠地洗了一個澡。
搓了很久搓不干凈身上的血腥臭，更多的陽光從東方地平線鉆了出來，張孝武抬起頭望去，陽光有一些刺眼。他伸出手，任憑陽光照射在手上，見到手上居然發(fā)著紅光，指縫和指甲上沾滿了黑褐色的血漿。他先用左手摳完了右手指甲，又用右手摳左手指甲，好一陣，血漿才一點點被剝離，露出發(fā)黑的指甲。
“該剪剪了?！彼麑ψ约簱钢讣椎某晒軡M意，卻忽而莫名其妙笑起來，前世的自己活得非常精致，可如今自己卻對如此粗糙的生活滿意了，是不是對生活的欲望降低了許多呢。
有其他將士們已經(jīng)起來，一個老兵見到張孝武大冷的天里光著腚洗澡，忍不住笑說：“那小子，可是做了一夜的夜不收，身上的尸臭洗不掉吧？”
張孝武回道：“老哥，可有經(jīng)驗去尸臭？”
那老兵打了個哈欠，吧唧著嘴道：“土城里只有一處能去掉你身上的尸臭，我只怕你不敢去?！?p> 張孝武大咧咧道：“有何不敢，前輩說來聽聽?！?p> 那老兵褻笑道：“土城有一處地方，喚做紅月樓，紅月樓里的的姑娘們整日香噴噴的，便是因為有皂角和香胰的功勞。她們有一處規(guī)矩，想睡她們，除了有銀子，須得先洗干凈了才行，否則再有錢卻臭烘烘的爺們兒，姑娘們可不會侍奉你開心。只可惜她們賣身不賣物，你若是不睡她們，她們定然不肯給你用香胰凈身，可你若是睡了她們，只怕口袋里的軍餉就沒咯?！?p> 張孝武張大嘴巴哭笑不得，這老家伙出的是什么鬼主意，讓自己去青樓里，虧得他說得出口——怎么別人不早告訴自己。張孝武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昨晚在城外，他從死人口袋里翻出不少金銀細(xì)軟，這些錢財應(yīng)該足夠他洗個澡了。
那老兵眨著眼睛呷笑：“小子，及時行樂，咱們活到哪天不由自己咯?！?p> 張孝武拱手道：“前輩啊前輩，小子謝過了。”那老卒哈哈一笑，去了茅廁。張孝武反反復(fù)復(fù)又搓洗了幾次，才回屋補了個覺。至于去不去紅月樓倒不重要，他再次重生便已經(jīng)是老天爺?shù)亩髻n了，人說閑下來的人最愛胡思亂想，他躺在炕燥上反復(fù)睡不著覺，思考著自己未來該何去何從，沒一會兒，居然又睡著了。
一覺醒來居然已是中午，張孝武穿好了衣服和褲子，綁好了發(fā)髻出了門，見到其他幾個“夜不收”早就起來，正在懶洋洋地曬太陽，身上仍舊是一陣腥臭。一起經(jīng)歷過危險，一起拖回死馬和死駱駝，大家熟絡(luò)了不少，便彼此招呼交談起來，尤其是張孝武夜視好，身強力壯，搜索的活兒大多數(shù)都是他來做的，眾人更是連連夸耀。
一個人說：“以后升了什長，別忘記照顧哥哥。”
張孝武忙謙虛道：“我才做軍卒不過半月，哪能做什長——先做個伍長再說吧?！?p> “你還別謙虛，就憑你小子的膽子，只要活下來幾日，便能做都尉?！币粋€白胡子的老卒笑說，“平日晉升難之又難，可一旦戰(zhàn)事來了，這晉升就簡單無比了——只要你活下來?！?p> 張孝武問：“要是全營都死了，那我豈非成了軍候？”
幾個夜不收聽罷，頓時大笑不已，這小子膽子挺大，這話都敢說，要是被丁毅知道了，非得用鐵锏戳死他不可。
張孝武和大家閑聊幾句便肚子餓了，慢悠悠來到前都隊的炊房詢問晌食，見炊房里的民夫們正在切馬肉做肉糜。一個老卒指揮著大家把最好的馬肉切下來放在一旁，說這些都是要留給大人的，民夫倒也沒說什么，反倒是跟著張孝武身后的一個夜不收氣壞了，說道：“這些馬都是咱昨天晚上辛辛苦苦帶回來的，咱沒吃到好東西，反倒是孝敬給了大人，你們這是安的什么心？”
張孝武攔住了這士兵，勸道：“別廢話了，當(dāng)心被上官聽到弄死你，給他們吃就吃了，大不了下次咱們現(xiàn)在外面把肉分好再帶回來?！蹦鞘勘筲蟛粯?，抱怨道：“憑什么咱們賣命得來的肉給他們了？”張孝武笑道：“怪就怪你祖宗，你祖宗不爭氣只是一個百姓，你祖宗要是努力努力成了士族，你現(xiàn)在不也是一個將佐了嗎？”那人好笑道：“合轍今天吃不著肉怪我祖宗了？”
“是也?！?p> 那人訕訕一笑，卻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便氣咻咻地走了。
負(fù)責(zé)做飯的老卒走來，冷笑道：“那小子不懂進(jìn)退，活該一輩子當(dāng)大頭兵?！?p> 張孝武拱手道：“老伯，晌食何時準(zhǔn)備？”如今城內(nèi)缺糧，只吃兩頓飯，分別是晨食和晌時，晨食是巳時初（上午10點），晌時則是寅時初（下午4點），而夜不收倒有額外的一餐，稱之為宵食，便是昨天晚上他們吃的面餅。
“知道你們昨天晚上忙了一夜，早早給你們準(zhǔn)備了面餅?！蹦抢献湫Φ?，隨后吩咐民夫?qū)⒚骘灪筒藴岢鋈?，夜不收們早早餓壞了，紛紛吃喝了起來。張孝武也分到了兩張面餅，一邊吃一邊和旁人聊天。做夜不收的最大好處便是能多吃一些，但危險也更大一些。
張孝武一邊吃著面餅，一邊跑到灶房四處觀看，居然見到了不少內(nèi)臟下水被扔在地上，不由得問道：“老伯，這下水內(nèi)臟怎么處理？”
老卒道：“你說的是這些臭肉？還能怎么辦，回頭喂豬喂狗，那些牲畜能吃?！彼^的臭肉，指的便是動物的下水內(nèi)臟。
張孝武驚呼道：“喂豬？多可惜啊?！币浪笆离m然不是廣東人，可也知道清理之后的下水，做得好比精肉還美味。盡管前世他吃的最多是豬牛羊，沒吃過馬肉，卻也不妨這馬肉下水仍是一道菜。他走上前去，從民夫手中接過刀子，割下來馬心，指著說：“這里面全都是肉啊。”他又將馬肝割下來，說：“這東西做湯，治療夜盲癥，能讓大家晚上看得清楚。”
老卒為難地看了他一眼，悶聲說：“軍中規(guī)定，說不許吃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