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桐林
溫齊家的發(fā)現(xiàn),自打自家姑娘從藥王廟回來后,蘿夢閣的氣氛就變得有些怪異。
先是佩藍(lán)病了,白日里昏睡,夜晚卻總是做噩夢,嘴里還嚷嚷著胡話,一連換了好幾個大夫也不見好轉(zhuǎn)。然后是綰青,看著倒和平常沒什么兩樣,卻也是整日不見人影。自己三番五次的跟姑娘提記此事,都被不痛不癢的撥了回來。
可正屋里的喬卿莫卻像個沒事兒人似的,每天按時給秦太夫人請安,按時去女學(xué)。竟還起了性子親自攬過溫齊家手里的活兒,張羅起中秋節(jié)禮來。
溫齊家的心里揣著炮仗,主子此舉無疑是點燃了炮仗的引子線,她坐不住可又不敢輕舉妄動。一連好幾天都惴惴不安,一旦煩躁起來便四處揪小丫頭的錯,像是故意弄出動靜給主子看的,又像是聲東擊西掩飾心中的不安罷。
這一日,溫齊家的正在廊下訓(xùn)兩個小丫頭,就看到大爺身邊的兩個小廝由綰青領(lǐng)著進(jìn)了蘿夢閣,攔住綰青一問,才知道是大爺派人來送中秋節(jié)禮了。
溫齊家的心里咯噔一下墜了下去;‘這往日里情禮往來的事,哪一件不是歸我管的?如今姑娘要親自操辦中秋節(jié)禮也就罷了,怎的連大爺身邊的人來京這樣的大事也瞞著自己了?’
溫齊家的愈想太陽穴就愈是突突直竄,于是她咬咬牙,又攥緊手里的帕子正準(zhǔn)備跟上去問個究竟。卻見魏紫直徑過來挽了自己的胳膊笑嘻嘻地道;“溫媽媽這是要去哪兒?”
就這一下,溫齊家的沸騰的血液瞬間冷靜下來,忙笑著應(yīng)道;“哦,我看見桐林和梧樹兩個小子來了,想過去問問我干兒子橋木的事兒?!?p> “原來是這事兒啊。”魏紫挽著溫齊家的邊往茶水房去邊道;“溫媽媽莫急,我聽說他們還要在京都待幾天吶。我這兒卻有件事兒要麻煩您了?!?p> 溫齊家的心知差點自亂陣腳,便按下心中焦慮,說笑著同魏紫去了茶水房。
話說綰青領(lǐng)了桐林梧樹二人進(jìn)了正屋,道;“你們先等等,我這就去請姑娘?!庇謫玖诵⊙绢^置下屏風(fēng),這才往后面暖閣去請喬卿莫。
且說桐林,年十八,身材高瘦,長相白凈斯文,一雙圓眼透著精明。原是罪臣之子,幼年時同祖母一同罰沒入永城伯府,后得秦寶珍垂憐要了他們祖孫二人做陪嫁。因聰明忠心,漸漸的便從奴才中脫穎而出,由秦寶珍提拔做了幼子喬君止的貼身隨從。
片刻,桐林和梧樹聽到撩珠簾的的聲音,便知自家主子來了。連忙行禮;“奴才桐林(梧樹),請姑娘金安?!?p> “一路辛苦了,都起來罷。”喬卿莫透過屏風(fēng)依稀可以看到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垂手而立。隨即想到,自己不過寫信向福哥兒借個小廝一用罷,他竟將最聰明得力的桐林派了過來,這將她原本焦躁凄切的心捂了個暖。
原來,自喬卿莫發(fā)現(xiàn)馮道士之事事有蹊蹺后便時刻掛在心上,可誰知自綰青跟佩藍(lán)見過馮道士以后,他竟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似的,再也找不到了。
就算是安排綰青偷偷出府去尋,可自己身邊的丫鬟又怎好三番五次的外出拋頭露面呢?于是喬卿莫便寫信給弟弟福哥兒,想借他身邊小廝到京都查查此事,小廝總歸比丫鬟容易在外跑動些。
可眼根下又出事兒了,在藥王廟時原本依著計劃,綰青引小沙彌去寮房既能救下那女子又能擺脫干系,可綰青回來時說那屋里原本昏迷的女子不見了,甚至連住人的痕跡都不曾有。等到去問佩藍(lán)時,佩藍(lán)又總是左右而言他,甚至從藥王廟一回來就病了。
喬卿莫一想到此事就心有余悸,生怕沾惹上不該沾惹的禍?zhǔn)?。一時無法,只得讓綰青提前送信給桐林,讓他查查此事。又因小廝外男不好頻頻進(jìn)入內(nèi)院,所以便讓桐林查出些眉目再進(jìn)府。
桐林聰明又謹(jǐn)慎,不過兩三日便查出些東西。這不,見綰青來問,立即挑了日子往永城伯府遞貼子,以送中秋節(jié)禮的名義進(jìn)了府。
此刻桐林正在心里將查到的事和細(xì)節(jié)捋了捋,就聽見屏風(fēng)后響起如春風(fēng)似暖陽的聲音溫溫地道;“梧樹,我記得母親去世前曾跟父親提及過要給你和佩藍(lán)保媒來著,如今雖說我母親已不在了,可難得你一片癡心,回回得了好的都巴巴的托人給佩藍(lán)帶來。平日里穩(wěn)妥的人兒,如今見不著佩藍(lán)反而心不在焉了?!眴糖淠ч_梧樹不得不學(xué)母親端著做派說這些話,可畢竟還是個閨閣女子,話剛出口就已經(jīng)微紅了臉蛋。
梧樹卻以為主子是在怪罪他與大丫鬟私相授受,忙跪下求饒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瞧把你嚇得,我們姑娘又不是那等子不講道理的主家,你心里掛念著佩藍(lán)姐姐我們姑娘高興還來不及吶,又豈會生氣?!”綰青一副瞧不上梧樹小家子氣的樣子,憤憤道。
喬卿莫心知梧樹是聰明不足老實有余的人,眼神示意綰青住口,這才道;“佩藍(lán)病了,我想著讓你去隔著窗戶門簾跟她說兩句話,好讓她高興高興,興許她的病會好得快些?!?p> 梧樹如聞佛音,忙磕頭感激涕零地道;“姑娘仁慈,小的定會守著本分規(guī)矩,就隔著窗戶跟她說兩句話罷?!?p> 喬卿莫算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待景紅領(lǐng)了梧樹退下后才輕聲吩咐綰青“你去門口守著罷?!?p> “姑娘?”綰青擔(dān)心自家姑娘和外男獨處一室會傳出不好的話來,猶猶豫豫的不肯挪動。
喬卿莫受母親影響也不是那過于迂腐之人,只是笑了笑道;“大門敞著吶,又有屏風(fēng)隔著沒什么不妥的?!?p> 綰青想想也是,便再無顧忌退至門口望風(fēng)。
桐林也是個知眼色的人,待綰青退下便上前半步拱手行禮后道;“姑娘,藥王廟之事奴才細(xì)細(xì)的查過了。那幾日并無誰家的內(nèi)眷婢子走失或受傷,也并無兇徒冤家在藥王廟找人?!?p> “也就是說?那女子的事暫時不會出什么紕漏,也不會有人找上永城伯府了?”喬卿莫心頭一松,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問桐林,這般說道。
桐林恭敬應(yīng)道;“姑娘目前也只能如是想了。”
喬卿莫心里隱隱覺得藥王廟一事不會這么簡單,可眼下連桐林都查不出端倪她也只得暫時作罷。
“那馮道士之事可有什么收獲?”
“奴才接到姑娘信便著手去查了,只可惜那馮道士消失蹤跡已是一個月前了,奴才查不到他的消息,便從李記下手,還真讓奴才查出,李記的二掌柜李壽曾在馮道士消失的前一天私下見過他。”
“李壽?”喬卿莫想不出李壽同馮道長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桐林隨即壓低聲音道;“姑娘,您初到京都有所不知,那李記乃是鎮(zhèn)國公夫人名下的鋪子。李壽是鎮(zhèn)國公夫人的陪嫁下人,又世世代代居住在京都,又豈會與是南方人的馮道士有關(guān)聯(lián)?”
“那馮道士失蹤會不會是李記厭倦了馮道士的無理糾纏,偷偷將人弄走了?”喬卿莫險些驚呼出聲。
“應(yīng)該不會,奴才曾已尋親的名義從李記的跑堂伙計那里打聽李壽曾見過馮道士。接著奴才又去問了李壽,李壽不但承認(rèn)了自己見過馮道士,還說是奉大掌柜之意給馮道士送些銀錢并勸他不要再來李記叫鬧了。可誰知那馮道士不要銀錢,還是只賴在李記門口不走。李壽無法只好像往常一樣讓護(hù)衛(wèi)將人架走,此后卻再也不見乞丐來鬧了。如果李壽沒有說謊的話,那馮道士失蹤之事應(yīng)該與他無干。”桐林說得不急不慢,有條有理。
喬卿莫聽后不由沉思,‘先前只是覺得事有蹊蹺單讓綰青留意馮道士的動靜了,未曾想過馮道士為何要糾纏李記?以他那愛勢貪財?shù)男宰?,既以落魄又怎會舍棄銀錢體面?若不是改了性子,那便是有比銀錢體面更重要的事讓他不得不糾纏李記?!瘑糖淠缡且幌?,愈發(fā)覺得馮道士一事不簡單,忙問道;“來前,大爺是怎么跟你說的?”
桐林始終埋著頭應(yīng)道;“大爺讓小的多在京都待些時日,替姑娘在外面走動走動?!?p> “既如此,這些時日你便住到我母親陪嫁的宅子去吧,那宅子前邊兒已經(jīng)佃出去了,還剩后面一排罩房一直由你祖母打理著,這回你也能在你祖母跟前盡孝心了。”
“謝姑娘恩典?!蓖┝种约夜媚锎嗽捠鞘裁匆馑?,忙行禮謝恩。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接著道;“姑娘,好像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一股子人在找馮道士的下落?!?p> “啊?!?!”喬卿莫這次沒忍住,不由的驚呼出聲,忙用帕子捂了嘴。
桐林接著道;“奴才也不確定,只是在問完李壽轉(zhuǎn)身就要走時,聽他抱怨了兩句。他說‘怎么往日不見人來把他弄走,這人丟了反倒有不少人來問,莫不是想訛我李記?’”
喬卿莫感覺腦海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卻又抓不到個所以然來。正想得入神時,就被突如其來的抽泣聲喚了個清醒。
喬卿莫回神,隔著屏風(fēng)依稀能看見佩藍(lán)正側(cè)身挨在綰青身邊一副欲進(jìn)又不敢進(jìn)的樣子。
“你先下去吧,這事兒還煩你繼續(xù)盯著?!眴糖淠吐晫ν┝终f完又高聲喚道;“綰青你去小廚房裝些桂花糕給桐林梧樹他們帶回去,順便替我送送他們?!蓖┝中卸Y叩謝后便隨綰青退下。
佩藍(lán)知道自家姑娘把人支走是在給她留臉面,于是摁了摁臉上的淚痕上前替喬卿莫換了熱茶。
雪散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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