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聽了和笙的話,宮朗感覺周身遍布著冷汗,是,沒錯,小殿下救人的手段確實令人難以啟齒。是,沒錯,爺爺我確實不想讓你跟這個小殿下有任何瓜葛。但是你不能這么說話啊,這是滅門抄家的罪過啊。
“宮大人。”,劉煜看著一臉暴怒,似乎隨時都可能從床榻上竄起并將自己碎尸萬段的和笙,確實他有些畏懼,但這種畏懼恐怕更多的是因為自己舉動輕薄的歉意,他轉(zhuǎn)頭向?qū)m朗說道,“本公的舉動確實有些失當(dāng),但是救人心切,本公請求宮大人給本…給我些時間,同和笙姑娘談一談?!?p> 這倒是有些令人出乎意料,貽清、宮朗還有和笙都沒想到,到了此時此刻,劉煜竟然還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而且竟然用了“請求”二字,刻意將自己的身份放的低了些,還改口稱了“我”??磥磉@劉煜似乎是真的有話要對和笙說。
“不行。”,只是同樣令劉煜沒想到的是,幾乎在同一時刻,貽清、宮朗以及和笙異口同聲的說道。三個人各懷心思卻做出了同樣的回答,驚異之下也沒人再說話了。
“罷了罷了,既然諸位都對我不放心,我便直說了?!保瑒㈧弦魂噷擂魏蠛图m結(jié)后還是率先開口說道,“我是先王嫡子,嫡次子,自幼在國都長大,從小也見多了宮中的爾虞我詐,體會到太多太多那個年齡不該體會到的東西,老天唯獨(dú)沒讓我體會到什么是親情。天家無情嘛。先王離去后,太子繼承大寶,我依祖制來到鄞州,封了鄞州公。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國都,甚至可以說是第一次離開王宮。我看見了很多我從沒有看見過的東西,我體會到了我從沒有體會到的氣氛。我甚至都羨慕街邊小孩能夠拉著他父親的手,能夠一直依偎在他母親的懷中。因為我沒有過這種經(jīng)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但是我看到了那個孩子的笑容,那是發(fā)自心底的歡喜,侍衛(wèi)告訴我那叫做幸福。我以為世間疾苦,尋常人能夠吃飽穿暖便是幸福,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幸福二字沒那么淺,過去我覺得我劉煜是極幸福的,現(xiàn)在看其實我并沒有那么幸福。王族身份只是所謂的高貴,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
沒有人想到劉煜會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氛圍中說出這樣的話。無論是貽清、宮朗還是和笙,都覺得自己內(nèi)心被什么戳了一下,難以名狀。萬萬沒想到高高在上一州州公竟然還會羨慕常人的親情之樂,甚至是可以說是嫉妒。
“殿下…”,宮朗心里也不是滋味,趕忙開了口。
“宮大人,請讓我說完?!保瑒㈧弦妼m朗要攔住自己,趕忙擺手說道,“這話我沒地方說,我怕今日不說可能這輩子都沒的說了?!?p> 是啊,怎么說?跟誰說?宮朗聽了苦笑著搖了搖頭,哀嘆之后向劉煜施了一禮。
“我不喜歡那高高在上的樣子,因為那樣沒有人愿意真心的接近我,沒有人愿意在我面前說笑。我的世界難道就還是嚴(yán)肅的、沉悶的么?我耳邊永遠(yuǎn)只能是阿諛奉承和虛情假意么?我永遠(yuǎn)只能在這州公府里抱著那永遠(yuǎn)沒完沒了的折子嗎?我不想,我可能一輩子都要待在這鄞州,我不想一輩子就這樣度過,我想聽真話,我想和尋常人一樣生活著。我想有人跟我打打鬧鬧,我想和尋常人一樣游蕩在街上,我想和尋常人一樣吃著街邊的面喝著街邊的茶,我想和尋常人一樣去茶樓聽說書先生來上那么一段《探地穴》而不是在這府里。能么?很難。為什么?因為我是鄞州州公,整個鄞州七府十六縣的百姓死活我要是顧的。于是我開始走出州公府,到街上接觸尋常人,我想了解他們的生活,因為我覺得只有足夠了解之后我才能幫助他們,我才能讓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如果都不了解他們,又怎么可能幫到他們。所以我時常在街上游蕩,百姓們對我十分好奇,卻又怕護(hù)衛(wèi),我?guī)状胃o(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商量,可是他仍舊盛氣凌人,口稱著什么護(hù)衛(wèi)我是他的工作,那些賤民是沒有資格接近我的,后來還就是因為這種想法險些打死了個孩子,于是我罷了他的官,砍了他的頭。在以后上街,我只帶著柳絮,時間久了百姓也愿意跟我在街邊說上些家長里短,甚至還有大膽的敢跟我提提意見,這就很好。我一開始來鄞州,提要親民、近民,好多人說我沽名釣譽(yù),說我只是奇思妙想,但是我做了,也有效果了。在大街上,大家遇見我都會打招呼,都會喊上我一聲公爺,大嬸大媽還會送給我自己納的鞋墊剛剛做好的饅頭,因為我做了他們盼望的事情,他們就打心底里喜歡我。這是我來到鄞州之后最大的寬慰,起碼我這個鄞州公還是讓這七府十六縣改變了,日子要富足了,這便行了,我也就該知足了。
但我還有困惑。
我在國都的時候,文華殿太學(xué)武申甫先生是我的教習(xí),他的孫子武佑哲是我的伴讀。佑哲知道我在宮中寂寞,常常偷偷的帶些民間的小玩應(yīng)到宮里,有的是吃的有的是玩的,當(dāng)然也有那么幾本宮中沒有的書,其中一本叫《文山雜談》,里邊有一篇叫《梁山伯與祝英臺》,我看了哭了,太凄美了,當(dāng)然那個時候小不懂得凄美這個詞,而是覺得他們可憐。那個時候仗著膽子去問武先生,為什么梁山伯和祝英臺會落得如此下場,先生同我講婚姻是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講究門當(dāng)戶對。后來武佑哲偷偷跟我講,先生自言自語的時候說過,兩個人若是因為那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因為那門當(dāng)戶對而在一起,怕只是浪費(fèi)對方的生命?!保瑒㈧险f道這里又停頓了一下,他看向了和笙,眼中是望不到盡頭的柔情,“我不愿意尋那些門當(dāng)戶對的度過一生,我一定要找到我喜歡的那個人,更不會在乎什么門當(dāng)戶對,只要是我喜歡我就一定會娶她進(jìn)門,哪怕是與這天下為敵?!?p> 原本從一開始就想打斷劉煜的和笙,幾次想要打斷劉煜的話卻根本張不開嘴,她一直認(rèn)為像劉煜這等的王族從小到大是錦衣玉食,必然是過的無憂無慮,但是萬萬沒想到劉煜過的竟然這么慘,甚至都比不上自己,他沒有自由沒有親情甚至可能連所謂的友情都是缺失的,他更多的像是個工具,沒日沒夜沒休沒止的工作著。漸漸的竟然心里對他有了同情,那恨也不再那么深,或許真的是像他說的一樣,事急從權(quán),他只是擔(dān)心自己的病情?
劉煜最后的話也讓和笙大為震動,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父親給自己定了娃娃親,未來自己會駕到武家,和那個叫做武佑哲的人結(jié)婚。哪個少女不懷春?《梁山伯與祝英臺》這故事和笙自然也知道,愛情故事她自然知道的要比劉煜多。她自然也更期望能有一份真摯的、刻骨銘心的愛情,雖然她并不知道愛情是什么,但是這并不影響她對此的期待。那一句“哪怕與這天下為敵”是真真的擊中了和笙的心。
“蘆花白,秋葉黃,錦繡蕭瑟五十弦。冷風(fēng)吹,風(fēng)雨飄,皎皎明月垂樹梢。”,和笙那日在蘆葦蕩旁聽到了劉煜隨口而出的詞句,她很好奇年紀(jì)輕輕的為何卻能夠?qū)懼@樣凄美的詞句,如今她明白了,她竟然對劉煜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了期待。
“我忘不了那天出現(xiàn)在眼前的那身紅衣,我忘不了那天那人殊死拼殺的瀟灑。這并不是我為自己不當(dāng)行為的托詞,這能就是一見鐘情吧。宮大人說和笙姑娘自小就同武家的武佑哲結(jié)了婚約。武先生于我有恩,我本不該如此,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夠迎娶和笙姑娘,我會求國君降紙賜婚。至于婚約,就算跪求武少卿我也會請求他解除婚約?!?p> “罷了,年輕人的世界老夫看不明白?!保瑢m朗一跺腳哀嘆道,說完便一揮袖子離開了。
“我也該走了,你們倆繼續(xù)說,好好說?!保O清向劉煜眨眨眼,似乎是激勵劉煜再接再厲。
此時的劉煜卻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剛才的那些話是他心中積壓了多年的話,他其實是個極脆弱且極敏感的人,不然當(dāng)年武申甫也不會評價他這位學(xué)生是“多愁善感”的人了。這些話從未說過,你不敢也無處說,如今鼓起勇氣在自己心里的那個人面前,在自己的左膀右臂面前說出來,勇氣似乎是用光了,他低著頭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宮朗和貽清的離開,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和笙的床榻前。
“你想娶我?”,和笙的聲音有些清冷,讓劉煜瞬間回過神來。
“嗯?!保瑒㈧虾敛华q豫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了解我么?”,和笙的臉上有些戲謔。
“今后會了解的?!?,劉煜撓了撓頭,他竟然有些不敢看和笙,可能此時的他才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而不是那個整天縮在議事堂深思熟慮的鄞州公。
“是么?既然不是因為那天的事,為什么要娶我?只是貪圖我的美貌么?”,和笙皺著眉頭說道,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連皺著眉頭都別有一番風(fēng)味。
“不是…”,看著和笙似乎有些不高興,劉煜趕忙說道。
“不是?就是說本姑娘不美么?”,和笙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了怒氣。
什么!誰說了?我的意思是不光是因為的你的美貌好么?“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劉煜趕忙解釋道。
“那是什么?”,看著劉煜那笨拙的模樣,和笙強(qiáng)忍著笑意說道,“到底是什么?”
“那個…就是…”,劉煜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抓耳撓腮的也想不出個答案。
看著劉煜這般模樣,和笙滿眼笑意,但仍舊裝出一臉的厲色,惡狠狠的說道,“出去!我要休息了?!?p> “啊,好,你好好休息,我以后再來。”,劉煜如蒙大赦,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看著劉煜的離開,和笙那銀鈴般的笑聲便回蕩在整個客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