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窗

　　平樂樓有四層，楊承望包了風景挺好隔音也不錯的第四層。掌柜滿臉堆笑引李自華上樓，只帶了麥冬和侍衛(wèi)時雨兩人。

　　四層有三張長桌，不分主次隨意坐，時間尚早先到了三人。楊承望頗有東道主的自覺，早早到場安排。

　　寒暄幾句，康妍妍就到了，拉著李自華與早到的邱震楊承業(yè)聊八卦：“聽說劉于真不打算考這次女試了，你們知道為什么嗎？給我寫的信只說了這事沒寫前因?！?p>　　“我知道我知道，”楊承業(yè)背后說人是非似乎有點心虛，壓低聲音說：“她家很早就給她定了娃娃親，是我二嬸娘家的嫡次子，那小子學問上不了臺面，家里硬給謀了個刑部的行走職位，沒有品級?！?p>　　邱震有點糾結的樣子：“劉于珍擅長詩詞文章，周先生都夸她文采通透，考女試應該能中第，隨便什么職位至少也是八品，若是去學士院應該有望建樹?！?p>　　“可不是，我嬸嬸娘家的老大人是刑部的鄭通判，官職不高但在刑部有點實權。鄭家說女子為官影響生子延后有違陰陽，逼著劉家不讓劉于真考女試，若是執(zhí)意考恐怕要退婚。劉于真家一家文人清流，不想得罪人?！?p>　　康妍妍不屑：“還文人清流呢，這樣的人家還肯讓自己姑娘嫁過去。依我看正好退了婚，考了女試重新找個好的?！?p>　　“就你脾氣大，”李自華吐槽“你不在意姻緣是你家父兄慣著你。”

　　楊承業(yè)點頭：“女官可沒多少人家敢娶，尤其是女試路子的女官，若非大故不得削職，能有多少夫家鎮(zhèn)得住。我猜劉家怕劉于真被退婚傳出去更難找婆家?！?p>　　楊承望走過來呼了楊承業(yè)一巴掌：“在倆姑娘跟前瞎說什么呢。我們書院的姑娘都是才貌雙全的才女，多少人家想求沒有門路?！?p>　　嬉皮笑臉轉向康妍妍李自華：“你們倆只管好好考，肯定能中，京城多少才子排著隊讓你們挑。以后萬一沒遇到合眼緣的男子，咱書院這幾十個不才小生都排著隊，看在我今天破費的份上，讓我先排個號唄?！?p>　　“這位兄臺”邱震很樂的樣子“就憑你老抓蟲子嚇她們，估計直接把你踢出名單了哈哈哈哈哈?！?p>　　嬉笑打鬧間，同窗陸續(xù)到了，都來打招呼，讓兩個姑娘加油考試云云，話題逐漸變成一年前的男子科考。

　　本朝女試四年一開，二十四年前開始，這是第七屆，每屆錄取十至十五名。程序簡單，先由戶籍地鄉(xiāng)紳文人或者朝廷認可的書院推薦給地方官，地方官確認家世清白后報給省學院錄入省考，省考通過半年后參加京城女試。因開考時間不長，世人還大多奉行女子應相夫教子，京城女試參加人數(shù)一般在四五十名左右，競爭不大。李自華所念的周氏書院名聲在外，周先生更是學士院院士，年近花甲回鄉(xiāng)辦學，入學考試很嚴格，畢業(yè)的學子絕大部分能通過科考，據(jù)說參加女試的周氏書院女學生都通過了。

　　參加男子科考的人數(shù)就多多了，兩年一考，周氏學院也有過半的畢業(yè)學子能一次通過。上一次是在半年前考的，李自華這一屆24人參加，17人通過，給周氏學院漲了臉，又一次名聲大躁。沒中的也不泄氣，再考一兩次總能中。

　　“嘿李自華，”文銜墨擠過來胳膊肘碰了碰李自華的胳膊，時雨偷摸翻個白眼，心道若不是小姐的同窗，肯定立馬趕走。

　　文銜墨的笑容逐漸擴大：“你和詹起通信了嗎，畢業(yè)聚會的時候他說等你你回應他沒。”

　　哦~~~

　　周圍一圈起哄的聲音，幾乎都圍過來看著李自華。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李自華扶額：“一年前的八卦你們還記著，他那是喝高了瞎說的。怕是等我下棋吧，他就沒贏過我?！?p>　　“他那是酒壯人膽酒后吐真言?！?p>　　“他要沒那心思敢瞎說嗎?！?p>　　“你不是老傻呆呆看著他嗎誰不知道啊?！?p>　　“你們倆不會偷摸好上了定親才告訴我們吧?！?p>　　“哎呀那天我醉的早沒看到現(xiàn)場啊?！?p>　　“嘿嘿嘿跟你說詹起醉的躺地上了，抓著李自華的裙子不放手，大喊大叫的說要等李自華?！?p>　　“那場面可精彩了，周先生還跟著笑呢。”

　　“。。。。。。”李自華雙手遮住紅彤彤的臉，兇巴巴瞪著一群當面問八卦的人，大喊一聲：“小~二~上~菜~！”

　　拉著笑得肚子疼的康妍妍坐到角落，幾個小二魚貫而入上菜，這群文人學者們不得不端起氣質，找座坐好，讓自家隨從布菜。

　　康妍妍滿臉笑，小聲說：“詹起科考可是前二十名，這會在戶部任職，很得上官重用，這才來得遲了，你真不考慮一下？”

　　坐對面的王良吉憋著等小二都走了，趕緊說：“我聽說詹起自己可推了好多媒人，他家都管不住他。依我看他是認真的?！?p>　　康妍妍趕緊交換八卦：“我和自華在椋城收到過詹起的信，自華不肯讓我看，我猜是告白。我碰到過兩次，肯定還有我沒碰上的信。”

　　李自華假裝聽不到，專心戳碗里的魚丸。心里略有漣漪又清醒自持。

　　詹起英俊帥氣，才氣斐然。然而七年前還都是半大的孩子，都是家族出生，都調皮。李自華自小內向不愛笑，詹起自信樂觀，經常帶著班上一撥孩子調皮搗蛋。

　　李自華看著置身陽光的詹起，心里滿滿的羨慕，羨慕那身陽光，羨慕那自信的笑容。詹起自詡男子要照顧女孩子，玩的時候會叫人女孩子，女孩子被同窗捉弄也會幫著出頭。李自華作為最容易被欺負的女孩子，大大彰顯了詹起的“男子氣概”，詹起便時時坐李自華周圍的座位，越來越熟悉，課后也一起玩耍。

　　不是沒動過心思，然而過于熟悉，十五六歲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的時候，李自華見過詹起與書院附近的農女調笑，一付多情浪子的做派，畢業(yè)前不久麥冬還看到過他送玉佩給書院廚房幫傭的女孩子，據(jù)說那女孩子臉紅紅的親了詹起一口。

　　即便。。。即便他是認真的，那也是會納妾納通房的男人。心里也沒有與他這樣過一輩子的想法，還是止步同窗的好。

　　這些想法只有麥冬知道，李自華連康妍妍也沒說。一方面怕康妍妍笑話，一方面。。。男人納妾收通房太正常了，不正常的是李自華自己。

　　剛開席詹起來了，頓時都安靜了許多。詹起不知剛被議論了八卦，笑嘻嘻打招呼，看到李自華的時候眼睛一亮，假裝自然的在李自華附近坐下。

　　方才李自華有意坐角落，大家又有意留位置給詹起，這桌比較空，詹起和李自華中間就隔著康妍妍和邱震。詹起滿桌打招呼，回了別人幾句加班來晚了。語氣帶了點小心翼翼叫李自華“自華，好久不見?！?p>　　噗~

　　康妍妍沒忍住笑了出來：“這語氣變化也太明顯了，不行不行，我不能擋在中間?！闭f著就站起來，順帶拽著邱震“走走走，我們倆旁邊去別妨礙人家聊天。”

　　邱震反應過來趕緊站起來，和康妍妍在對面加塞坐下，隨從趕緊把碗筷移過來。

　　李自華沒抓住康妍妍，有點無語的看著對面偷摸看過來的幾個人。索性紅著臉坐得靠近詹起一些。

　　“好久不見，聽說你在戶部任職?！奔傺b鎮(zhèn)定。

　　“啊，是是是。戶部文案上的職位，現(xiàn)在是八品。但是我。。。上官賞識，家里也會有助力，我會努力的。”

　　。。。。假裝沒看到那幾個臉都笑碗里的人“恭喜恭喜。。?！比缓蟛恢勒f什么，悶頭吃菜，麥冬為了配合自家小姐不停地布菜，比別人家布菜的隨從忙了許多。

　　詹起似乎也不知道說什么，氣氛十分尷尬。

　　好在氣氛逐漸熱烈起來，三三兩兩的討論時事的，行酒令的，更多是來向兩個即將考女試的女同窗貢獻消息的。哪家大人主考，主考喜好的典籍，什么時事正熱議，還有說哪個部門任職沒意思哪個部門可展拳腳，時雨趕緊下樓找掌柜要了紙筆記下來，康妍妍大呼羨慕，康妍妍的侍女秋蕊一邊布菜一邊叫著時雨大哥一會給我抄一下哈。

　　詹起的小廝高奇湊到時雨旁邊說李小姐若是到戶部我家公子肯定會全力維護。時雨看他一眼，應了聲哦，不動筆。

　　酒菜過半，天色已經黑了。樓梯口冒出來一個腦袋，馬上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誒嘿，九皇子來了~”

　　眾人趕緊站起來，伸著腦袋看。

　　“別看了別看了，”九皇子李冼提著長袍幾步蹦上來“我跟侍從說不得擾民，讓他們在樓下等，我自己上來的?！?p>　　眾人噓了一陣，坐下繼續(xù)聊自己的。九皇子大聲喊“等下你們得送我啊，裝裝樣子~”

　　稀稀拉拉有人應了，九皇子蹭到李自華旁邊，隔開了詹起，李自華甚為滿意的笑。

　　“表舅好久不見，我讓時雨給您布菜。要不要加幾個菜給您吃？”

　　“時雨會布啥菜，麥冬順便給我布點就行了，我又不是來吃飯的?！崩钯裆衩孛販惤氨緛硎遣辉S我來的，昨天太后突然問我你的事，讓我給你帶話。”

　　“現(xiàn)在？”

　　“走的時候吧，去樓下傳話讓太監(jiān)看著好向太后回話。太后身邊的安小公公跟著來了，我好不容易攔著不讓上來?！?p>　　應該是青陽山行宮見過的小太監(jiān)，不用慫不用慫。

　　李冼和康妍妍打了招呼，就抓著詹起打聽自己王府修建的進度。皇子18歲離宮開府，他因為到書院求學耽誤了時日，捉急得很。

　　街上掛滿華燈的時候，楊承望吆喝著叫大家回家。在京城都比較規(guī)矩，沒人大醉。三三兩兩下樓集合，送九皇子上馬車。

　　李自華坐上馬車覺得有點暈，剛才李冼忍著笑傳太后口諭：“問問昭陽公主什么時候回京?！碧澴约哼€自作多情以為會是鼓勵女試什么的話。

　　正揉著腦袋，馬車外一陣騷亂，聽到時雨壓低聲喝道：“詹公子自重！”

　　麥冬掀開一點門簾，和外面的人低語幾句，回頭小聲請示：“小姐，是詹起公子，想跟您談談?！?p>　　李自華點點頭，麥冬撇撇嘴，讓時雨放行。

　　馬車寬大，詹起坐在門口笑得坦蕩，臉上不知是什么原因有點紅。

　　“自華，我是認真的，我推了所有媒人，和家里也鬧過了，我只想跟你。。。”

　　“信里我都寫了，你怎么還這樣?！?p>　　“你是害羞吧，你若真的狠心就不會回我的信?！?p>　　想翻白眼，但是不會“我不回信你更能認為我是害羞了?！?p>　　“呃，”詹起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認，挺有道理。你看我們倆互相很了解，相處也很愉快，我們超合適的。他們都說你喜歡我，我也喜歡。。。”

　　“停，”李自華捏緊袖子，盡量不露出小女兒的表情“聽我說，既然都這么熟了，你肯定知道我不是相夫教子那種姑娘，我的脾氣也不太會受長輩的氣?！?p>　　“我知道我知道，全都我搞定你放心?！?p>　　“我的理想。。。”

　　“我明白，我會努力支持你，自己也會努力?！?p>　　麥冬縮在角落低著頭，笑得肩膀抖動。

　　“你是不是有過通房或者女人了。”

　　呃。。。。“自華。。?！闭财痤D了半晌，不知道是沒想到李自華這么直白還是居然介意這種事。

　　“我。。。我只會娶你，家里都是你說了算。”

　　“別，說的好像馬上就定親似的，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李自華看著詹起，努力擠一擠自己氣勢“我現(xiàn)在不愿意接受我未來的丈夫除了我還喜歡別人，親近別人?！?p>　　“？？？有幾個男人不納妾的?！?p>　　“要你管?！崩钭匀A瞪他一眼“我不成親也不會委屈自己?！?p>　　話題越來越尷尬，詹起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跟李自華說親熱方面的事。捂著頭跳下馬車，又伸個腦袋進馬車，問“自華你的意思是不成親等我變成你想要的樣子嗎？”

　　。。。。。。

　　“詹公子，請您趕緊回家吧，你想多了?！?p>　　詹起目送李自華的馬車駕走，轉身進了自家馬車。抱著腦袋想起家里那兩個嬌俏體貼的丫頭，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