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封口
杜仲兩只衣袖被人拽住,衣袍下擺又被黎雀人踩住,整個人看著像一架稻草人似地,被釘在原地?zé)o法逃脫。
他臉上神情卻絲毫不見慌亂,還嘻嘻哈哈地望著黎雀兒,姿態(tài)十足地不正經(jīng),與他清冷孤傲的容顏極不匹配。
黎雀兒何曾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心中更加氣怒。
她瞪向他的那一對杏眸,原本溫婉猶如一泓清泉,此時清泉竟變成了沸油,燃起熊熊火光。她踩住他衣擺的那只腳,也悄然用力,似乎想將他的衣擺埋到地底去。
而她越是生氣,他就笑得越放肆。
她咬牙忍住怒意,暗想著要以大局為重,勸自己不要跟一個人品如此不堪的無賴計較。把心氣撫順以后,她又問了一遍關(guān)于周節(jié)婦莫明小產(chǎn)的事情。這一次,她有意放緩語速,既體現(xiàn)出自己的穩(wěn)重大度,又給了杜仲思考的時間。
杜仲并不缺時間思考,他就是單純地日子過得太無聊,想尋個開心而已。
黎雀兒已經(jīng)做出很大的讓步,此時忍無可忍,便猛地一下抓著他的手腕,試圖將他握在手中的那支花簪取回來。未料,他的手勁兒大得出奇。只一支小小的花簪,那般地纖細滑溜,尋常人用力一抽,便可以抽回。他卻握得奇緊,仿佛被他握在手中的不是一支小花簪,而是一根大木棍。
無論黎雀兒如何使勁兒,那支花簪都牢牢地呆在他手中,紋絲不動。
她不得不暫時放棄,斜睨著他,與他講道理:“你若不說,便把花簪還給我。”
他竟倒打一耙,反過來指責(zé)她出爾反爾。
這可真是好笑,明明是他主動提出要出診費,又是他同意用花簪代替出診費的。如今這花簪已經(jīng)給了他,他不說出消息,還想逃之夭夭。任誰來評理,都得評他一個不是。他倒好意思來指責(zé)別人。
孫媽媽和棠葉氣憤難當(dāng)。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把事情的由來始末捋出來說清楚,而后大聲斥責(zé)杜仲賊喊捉賊,并且嚴(yán)厲警告:“憑你是神醫(yī)也好,是神仙也罷。要么你就把周節(jié)婦小產(chǎn)的事情和我們講明白,要么你就把我們小姐的花簪還回來。否則的話,今兒個你可別想出我們黎府的門。”
杜仲一聽,竟仰頭哈哈大笑。
他笑得很假,笑聲也很干噎:“我來此出診,自然要收取出診費。我可沒答應(yīng)會告訴你們?nèi)魏问虑?。你們這廂偏拉著我不放,難道是雀兒小姐有私心,想留我在黎府長住不成?”
閨閣之中,最忌這種話題。
若是不小心傳了出去,黎雀兒一定會被人指指點點,說不定還會嫁不出去。
杜仲卻不將少女名節(jié)當(dāng)一回事,隨意說這種玩笑,實在是令人不恥。
黎雀兒早知他不是什么謙謙君子,但也沒想到他的言行舉止竟輕浮至此,一時愕然失色,后又頰上飛紅,似震怒還似薄羞,立即放開他的手腕,快速退到了一邊。
孫媽媽和棠葉可不是千金小姐,依舊拽著他不放,而且還拽得更死,非要他把花簪交出來,要不然就撕碎他的衣袖,叫他光著膀子跑到大街上去溜達。
“算了,不過一支花簪罷了,讓他走吧?!?p> 黎雀兒說完,就轉(zhuǎn)身往宿溪院走,免得被人瞧見她們?nèi)嗽诖伺c杜仲拉扯不休。
孫媽媽讓棠葉先陪著她往回走,自己動手去掰杜仲的手指。
哪里想到,杜仲居然靈活得跟條泥鰍一樣,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只見他衣袍微動,人已經(jīng)在三丈之外,恰恰擋在了黎雀兒的跟前。
黎雀兒來不及收住腳,身形依著慣性傾斜,一下子便和他撞了一個滿懷。
他笑不可支地扶住她的肩膀,稍稍側(cè)過頭,附在她耳后輕聲說了幾句話。
棠葉反應(yīng)過來,急忙上前去攙扶黎雀兒之時,杜仲的話已經(jīng)說完。
他適時放開黎雀兒,臉上掛著絲絲笑意,一如往常那般,慢吞吞地走向觀嵐居。
“小姐,那個無賴又和你說了什么?”棠葉皺眉瞪著他的背影,不解地詢問。
黎雀兒仍在怔愣當(dāng)中,似乎還沒有完全消化自己剛剛接收到的信息。片刻后,她陡然回神,要孫媽媽和棠葉快些和她回宿溪院去。
孫媽媽和棠葉還是頭一次見她這樣慌亂,她們倆也不敢再多問。
三個人相互扶持著回到宿溪院里。
孫媽媽回手關(guān)上院門,又讓院里隨侍的兩個小丫環(huán)守著門。她們?nèi)齻€則繼續(xù)往里面走,過了內(nèi)院的六角門洞,確定無人可以聽到她們之間的對話,黎雀兒才將杜仲臨走前告訴她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周節(jié)婦有孕一事是假的,是她捏造出來哄騙黎家人的。杜仲收了她的巨額封口費,所以沒將此事說破。直到這次老太太又想去請梁大夫過來,周節(jié)婦擔(dān)心事情瞞不住,便找機會使了一個小產(chǎn)的招數(shù)。
孫媽媽和棠葉起先聽得杜仲這個所謂的神醫(yī),竟敢做出收取封口費的事情,已是十分驚怒,后又聽得說紅衣此次來請黎雀兒去觀嵐居,就是想讓黎雀兒當(dāng)冤大頭,更是怒不可遏,當(dāng)即便要去向黎敬生說明此事,順便揭穿周節(jié)婦的鬼把戲。
黎雀兒也有此意,可她還有別的顧慮。
她現(xiàn)在跑到觀嵐居去,把周節(jié)婦的被蓋一掀,確實可以讓謊言現(xiàn)形。這樣一來,可能發(fā)生的結(jié)果會有很多種。但無論哪一種,都不大可能把周節(jié)婦趕走,只會讓她爹爹臉上無光。
她把自己的顧慮告知孫媽媽和棠葉,囑咐她們不要打草驚蛇,先過去看看再說。
三人收斂好情緒,一齊趕到觀嵐居里。
剛走進前廳,便見廳中的圓桌旁,有一片鮮紅的血跡。
血色紅得古怪,濺灑得范圍也太過規(guī)整,不像是人血。
好幾個丫環(huán)就站在門外守著,卻不進來收拾一下地面,由著血跡污了人的眼睛。
黎敬生坐立難安,不斷地在后面的鴛鴦廳和臥房之間來回走動。
紅衣和周節(jié)婦的四名兒女則跪在臥房的珠簾前,嚎啕大哭,邊哭邊偷偷用衣角擋住臉,暗中窺探黎敬生的神情。
前廳里唯有和黎敬生一起過來的管家,他倒是很鎮(zhèn)定。
黎雀兒便走到管家身邊,再用手指了指門外,要他跟她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