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避禍出逃
“爹！燕哥！”
古夏于屋內(nèi)聽見動靜，走出來查看，見古震、燕玨兩人一并歸來，急上前相迎。
“今日朝堂之上……若何？”古夏已瞧見父親面色疲頓，心中憂疑，小心翼翼試問道。
“你二人聽好了：即刻收拾行裝，備齊銀兩，爹眼下有緊要書信一封，需你倆急赴建寧，交于婉容?！惫耪鹕袂閲谰?，目光堅毅，不答古夏所問，張口便命他兩人速去準備動身。
古夏、燕玨面面相覷，臉上盡是茫然不解之色，兀自呆立于原處不動。
“快去啊！還愣著作甚！”古震喝道，言辭頗為急切。
“爹為何支孩兒離開建康？”古夏心思細膩，已然生疑，覺察事有不對。
“勿要多問！只管依爹吩咐行事便是！”古震虎目一瞪，臉上騰起一團怒色。
“爹不明言，孩兒斷不離京?！惫畔臄蒯斀罔F道。
“義父若當(dāng)真有緊要書信必須交托大姐，孩兒獨去即可，何需夏弟同往？”燕玨亦覺蹊蹺。
見他二人心中起疑，執(zhí)拗不從，古震沒了辦法，他仰天長嘆一口氣，片刻后才道：“眼下情形，今日子時之前若不出城，往后便插翅難脫矣。”
“端的為何？”古夏急問道。他揣測必是朝堂上反詩一案東窗事發(fā)，惹得龍顏大怒，但形勢究竟如何卻不得而知，眼下見父親神色哀愁，言辭駭人，心中不免跟著驚慌忐忑起來。
“若因反詩之事，該當(dāng)由廷尉府來審斷。孩兒今日已寫好陳情狀，那廷尉章鐵素來有＇鐵面無私＇之賢名，料他必不會屈從于太宰姬仁輔之權(quán)勢。此案疑點重重，孩兒銜冤負屈，章鐵并非庸碌無能之輩，待其閱過陳情狀，自會徹查當(dāng)中疑點，還孩兒以公道。爹何憂之有？”雖一時驚惶，然古夏畢竟心思沉穩(wěn)。他思忖片刻后，隨即又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夏弟言之有理，義父切莫于此事憂慮過甚。”燕玨贊同道。
“呵呵……”不料古震聽完，竟?fàn)柨嘈Φ溃骸昂洗淦翗悄前汛蠡?，若非你二人所放，便是有人存心要毀去那反詩，將此案做成死局，定要讓我古家抗下謀逆之罪名！”
夏、燕二人頓時大驚失色，皆不明白古震此話何意。
“什么大火？”古夏一怔。
燕玨遇見古震之時適才回府，尚未來得及將湖畔翠屏樓走水一事告知古夏，當(dāng)下他立即將此節(jié)原原本本述于古夏知悉。
“焚樓滅跡！竟至于斯！”古夏聽罷，咬牙切齒怒道。
“那樓頭反詩毀于大火，廷尉府便無從查證，此事豈非了結(jié)耶？”燕玨疑惑道。
“絕非如此，”古夏搖頭嘆道，“謀逆反詩，茲事體大。圣上旦得知曉，必然為之側(cè)目，廷尉府屆時不得不查個水落石出。那湖畔翠屏樓墻上反詩，明面上雖直指于我，然其暗地里亦是我洗盡嫌疑之重要證據(jù)。如今反詩遭毀，我便殊難還證清白了?！?p> 燕玨恍然大悟，不由跺腳罵道：“那縱火之人用心委實歹毒，竟算計至此！”
“便是那反詩猶在，亦無濟于事?！?p> 古夏、燕玨一愣，俱是驚詫不已。二人同時望向古震，不知他何出此言。
古震沉吟一會兒，終究將早朝之上所發(fā)生的種種事端細細道于他二人聽。初時兩人尚自鎮(zhèn)定，及述至廷尉府飛馬急箋，太尉侯景半道殺出，后又強自拆解原詩當(dāng)中“肅”字乃是斬下天子首級之意，直聽得兩人心驚肉跳，不寒而栗，臉色愈發(fā)慘白，渾身冷汗淋漓。
“荒天下之大謬！”
燕玨不待聽罷，怒從心氣，一掌拍向身旁一株杯口粗細的小樹，那樹干應(yīng)聲折斷，他兀自喝罵不休：“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顏陰險之人！”
古夏乃當(dāng)事中人，心中忿怒較燕玨只增不少，然他心知此刻即便是怒浪滔天亦于事無補，只鎖眉沉吟喃道：“侯景此人心思狠毒且有急智，他煞費苦心欲置我于死地，莫不是暗中與姬仁輔相互勾結(jié)，共謀我古家？”
“你二人現(xiàn)下該當(dāng)明白，爹為何要你倆速速出城。”古震無奈嘆息道，言辭間不乏哀恨，“圣上已當(dāng)庭下旨，著太尉侯景、廷尉章鐵、御史中丞傅仲三人共同審理反詩一案。名為三司會審，實則侯景貴為太尉，必是主審無疑；那傅仲是趨炎附勢之徒，自是以侯景馬首是瞻；如此一來，章鐵便獨木難支，他縱然有心，亦無力改變大局。兼之那場無名大火致此案幾成懸案，再審亦唯有遵循前證而斷。圣上有嚴懲之意，侯景必媚上逢迎；夏兒已落彀中，今番絕難逃脫，況且……”言及于此，古震忽然停住。
“況且如何，義父？”燕玨心下焦急，發(fā)聲追問道。
“況且……爹如今已被圣上卸除兵權(quán)，再無法護得你倆周全……”古震稍頓片刻，終是艱難道出了口。
二人一時怔住，只驚得目瞪口呆。但聽見“撲通”一聲，古夏雙膝跪倒，目中淚水長流，“孩兒不孝，釀成大錯。非但自身難保，還禍及全族，更害得爹您丟了兵權(quán)……”
古夏聲淚俱下，驀地里猛一抬手，“啪”得一聲狠狠甩了自己一記耳光，鮮血當(dāng)即順著嘴角流了下來。緊接著他又反手朝另側(cè)臉龐同樣甩出一記極重的耳光，兩面臉頰登時又紅又腫，口中鮮血更是止不住得往外淌。他抬手還欲繼續(xù)抽打自己，手腕處卻忽被古震牢牢抓住。古震扶他起來，揩去他嘴角血漬，古夏兀自泣數(shù)行下。
“速則乘機，遲則生變。你二人速去準備罷，即刻便動身！”古震決然道。
“禍事乃孩兒闖下，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又豈能一走了之？”古夏抹去余淚，拒而不從。
“糊涂！”古震怒斥道，“若不即行離去，難道你想認罪伏誅？沒來由丟了性命？”
“可是爹您……”
“圣上要捉拿謀逆反詩之人，爹又未曾作過反詩，何憂之有？”古震微微一笑，繼續(xù)說道：“況且爹現(xiàn)下雖被卸除兵權(quán)，但仍舊是我大梁朝柱國大將軍。爹有百戰(zhàn)之功，旁人若想從中作梗，豈是那么容易？反倒是你，如若身落他人之手，又被坐實鐵證，爹手中無權(quán)勢，卻如何救得？”
“夏弟且寬心去寧州處奔投大姐，”燕玨跟著說道，“義父自有我來照料?！?p> 燕玨言外之意，自己要留于建康城中，不能隨古夏同赴建寧。古震知他心孝，實則擔(dān)憂自己獨守府中，萬事不便，是故決意留下；他一向脾性倔強，主意拿定便輕易不會變更，況此次禍端，目標乃是夏兒，與旁人無涉，他留于建康城中合當(dāng)無虞，遂不復(fù)多言。
“即如此，便讓慶福隨你同去，路上亦有照應(yīng)?！惫耪鸬?。慶福是古夏屋中貼身仆從，自幼伴于古夏身旁，是可信之人。
古夏垂頭沉思良久，終究潸淚答允。三人計定，一時無話。
是日酉時，天色漸昏。古夏與慶福兩人喬裝扮相，趁著樓門守衛(wèi)換崗怠忽之際，自北籬門摸出，上去京口大道，飛騎絕塵而去。古震、燕玨于樓頭之上瞧得二人去遠，心下方安，然而接下來此舉又將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他倆內(nèi)心實難揣測，唯有沉心靜氣，等候暴風(fēng)疾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