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金色池鯉
出太極殿往北走，穿過百米回廊，眼前忽覺繽紛繚亂，乃是一處錦繡園林。
此座園林大小占地數(shù)十畝，隱于臺城內(nèi)眾多桂殿蘭宮之間。園中遍植奇花異草，稀樹怪藤，眼下時節(jié)雖已入秋，然此處竟仍是一片桃紅柳綠，鳥語花香之暖春景色。
園中東北方向修有一汪水池，池中飼有白、黃、紅、黑等各色錦鯉。池魚成群游蕩，五彩斑斕，煞是好看。蕭珝剛從太極殿中出來，閑暇無事，正于池心橋上往下投食賞魚。數(shù)百尾鯉魚立時游過來競相爭搶，激起大小水花無數(shù)，池水一時渾濁，不復(fù)澄靜。
蕭珝神情漠然，低頭專心觀看那池中水面群魚爭食之景。
忽有腳步聲急促傳來，當(dāng)中不時還穿插著＂叮鈴，叮鈴＂的聲響，好似金玉相擊所發(fā)。蕭珝聞聲，柳眉微皺，卻未抬頭去看，仍自俯首觀魚。待那聲音近了，來人原是一名妙齡女子。
“妾身參見圣上。”
那女子膚白貌美，皓齒星眸，端的是花顏月貌。她上身穿一件粉色襦襖，下身著雪白裥裙，裙長曳地，飄逸生風(fēng)；發(fā)式三分向上，各自盤卷成環(huán)狀，乃是“飛天髻”；髻上插著數(shù)支金釵步搖，或是牡丹形，或是蝴蝶形，墜有瑪瑙珍珠，適才那金玉之聲，便是步搖擺蕩所發(fā)。
“萱妃來得甚快?！笔挮嵅幌ゎ^去瞧，單是聽聲識步，心中早知來人乃是萱妃。
此女正是大將軍古震次女古萱容，蕭珝繼位后被冊立為貴妃，亦稱萱妃。萱容得人通傳，驚聞是日早朝之上，其弟被構(gòu)陷謀逆，其父被暫解兵權(quán)，她情急之下，是故匆匆趕來圣前討情。
“圣上容稟，妾身聽聞今日朝堂之變，特此前來，求圣上網(wǎng)開一面！”萱容心急如焚，苦言哀求道。
“為何？”蕭珝神情淡漠，只顧撒食戲魚。他松開掌心間一大把餌食，餌食紛落，惹得滿池鯉魚紛紛發(fā)狂爭搶，池水瞬間激蕩，魚躍水濺，好似一池滾水。
“妾父數(shù)十年戍邊御敵，保境安民，于大梁有百戰(zhàn)之功；妾弟博學(xué)多才，英年正值，于圣上忠心無二?！陛嫒菝懔ρ脘?。
“萱妃莫不是忘了，＇后宮不得干政＇？”蕭珝盯著魚群，突然冷言道。
萱容一怔，面色煞白，急忙雙膝跪地，顫聲答道：“妾身不敢，”。實時剛下過一陣小雨，地上泥濘不堪，她下身穿著的雪白裥裙頃刻間便被泥水污濁。但見萱容咬定牙根，眼中陡然射出一股倔拗，跪地繼續(xù)道：“然事涉妾身之父、弟，血肉親情，獨竭力而為之?！?p> “朕竟忘了萱妃乃是將門虎女。”蕭珝哂笑道，隱然于她直言犯上有不悅之意。
正當(dāng)此時，一尾金色大鯉魚因爭食而高高躍出水面，待它落水之時激起無比巨大的水花，竟有不少飛濺到了正自低頭賞魚的蕭珝臉上。他揮過大袖，揩去滿臉池水，手中不知從何處折來一根長樹杈。蕭珝定睛找準(zhǔn)了適才激起水花的那尾金色大鯉魚，而后猛然奮力一戳，但見那樹杈尖端鋒銳似劍，徑直插穿了鯉魚胸腹，泛出團團血霧。魚群聞得血腥味，紛紛四下游離逃散。
蕭珝將樹杈舉離于水面，那串于杈尖上的金色大鯉魚兀自拼命擺尾掙扎，嘴巴大口張合。
“爾飽食終日，皆仰仗朕日月投喂，安敢反朕？”蕭珝將那鯉魚伸至跟前，竟與之說話。
萱容聞言，霎時如遭雷擊，跪地目怔口呆。不知是地上濕冷還是心下懼駭，她渾身竟不自覺得顫栗起來。
少頃，又有一陣短促腳步聲傳來，較之萱容步伐更為細(xì)碎。蕭珝扭頭朝那聲音來處望去，原來是欒公公自太極殿上追步趕來。
“老奴參見圣上，參見萱妃娘娘?！?p> 欒公公疾步至二人跟前，禮畢，偷偷覷向蕭珝，然后輕點了點頭。
蕭珝見狀，面色大悅，轉(zhuǎn)過身將那尾串著的金色大鯉魚連同樹杈一并丟于萱容跟前，淡然說道：“賜予你了?！保S即又命于欒公公：“隨朕來?！?，欒公公忙不迭跟上，二人徑朝園林東南角一處樓閣臺榭走去。
萱容跪在地上，呆呆望著眼前那尾金色大鯉魚：那魚初時還能跳騰幾下，漸漸便不再動彈，只大張著口吐納，最后魚眼泛白，徹底斷了生息。
古震飛駕回府，一路上撞翻街道兩側(cè)貨擔(dān)無數(shù)。
推開府門，古震疾步往里趕，卻見燕玨迎了出來。他面露微笑，語氣輕快道：
“義父回來了，您可知……”
原來這日上午，燕玨一直蹲守于湖畔翠屏樓附近，意欲伺機再混入樓中查探一番。哪知待至巳時半刻左右，忽見樓中燃起熊熊大火，他大吃一驚，從旁觀火。只瞧得那火來勢兇猛，片刻之間便將整座酒樓卷入其中。燕玨見狀心道：此火來得甚巧，若是能將樓中墻上反詩一并燒毀最好不過，往后便無從查證；如若不能，屆時火場混亂，必有機會可以混入樓中勘察一二。于是乎，他便一直暗中候著，直待那大火將湖畔翠屏樓燒得只剩下些殘垣斷壁，燕玨心下大喜，方才安然離去，此時亦是剛回來不久。
燕玨正要將此節(jié)始末訴知古震，不料話至嘴邊，已近前瞧見義父臉色青白，須發(fā)凌亂，面容哀頹，較之晨時上朝前大是判若兩人。他心下一凜，不知義父身上發(fā)生了何事。
“可是你二人放得火？”古震見著燕玨，腳下并不止步，同時張口便發(fā)問道。
燕玨心中大奇：義父彼時正于朝中議會，怎么立時便得知了湖畔翠屏樓起火之事？然而他見古震腳步甚快，面色焦慮，定然是有急事，此刻不便于細(xì)枝末節(jié)之處發(fā)疑。于是他跟上去答道：“那火并非我二人所放。不過孩兒曾于樓前瞧見過馮大哥，不知是否得他暗中相助?！?p> 古震眉頭一皺，緊接著又問道：“你夏弟何在？”
“夏弟此刻正于內(nèi)堂，專等義父退朝回來共謀后舉?！毖喃k對答道。
二人邊問邊答，快步并肩朝內(nèi)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