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速之客
翌日清晨，天剛泛白。
昨夜宴散，古夏直至子時方歸，幸虧那時古震早已就寢，否則撞見他七葷八素的醉態(tài)，免不了又要一頓呼斥喝罵。
燕玨于軍中多年，素有早起練功的習慣，此時正于院中揮舞一套槍法。
夜里古夏醉歸，燕玨其實是聽到了動靜的，不過他并未出屋去。白日里古震、古夏父子倆一番爭執(zhí)時，他正巧不在府中，待回來給義父請安時，便覺察到義父神情異樣。他正兀自納悶，無意間聽得院中仆婢們的竊竊私語，這才知曉了七、八分經(jīng)過。
小時候，燕玨常跟著幾個姐姐開口閉口喊古震爹；但隨著年歲漸長，他于自己的義子身份也漸漸洞悉，慢慢的改口稱古震為義父。古震雖有數(shù)次婉言告之仍可喚作舊稱，然燕玨始終覺得如鯁在喉，少時爹那樣的稱謂卻是再也叫不回來了。
燕玨長古夏六歲，一直視古夏為親弟弟，對他照顧有加。他父子相爭，燕玨覺著自己終究是義子，實不便于插手干預(yù)，還是但憑義父與古夏自行解決為好。
他與古夏自幼一同長大，較之義父的嚴厲管束，古夏更愿意將心事告知于他這個義兄。燕玨心中早知：古夏向往的是竹林七賢中嵇康、阮籍那般放浪形骸、超然物外的生平，心思從未有過于官場仕途之上；而義父又偏偏執(zhí)著于要他承襲官宦，光耀門庭。如此兩相疏離的抉擇，古夏內(nèi)心糾苦久矣。
然世事再難亦須有決斷之時，如今古夏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惹得父子間失和，他心中愁苦寄情于酒乃是人之常情，是故昨夜燕玨聽到了古夏醉酒亦任由他去。
想到這里，燕玨突然心生一絲莫名煩躁，槍法漸亂，索性便停下來休息片刻。
院外忽傳來一陣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待至大將軍府門口時戛然而止，緊接著便有人在外面大聲叫門，拍門甚是急促。
“不知是何人，此間便登門造訪？”燕玨一邊尋思一邊朝府門走去。
看門老仆單伯亦是才剛起身，聽見這急促的喊門聲，趕忙一面穿衣一面應(yīng)和。
“來了！來了！莫急！莫急！”
門栓剛?cè)∠?，一名身材魁梧粗壯的灰衫大漢推門而入，伸腳便要搶進來。單伯見狀，趕緊抱住那人腰身，阻攔他繼續(xù)往里闖。
“哎喲喂！你這廝是何人！怎敢擅闖大將軍府！快快給我出去！”
那灰衫大漢只當單伯的話是耳旁風，兀自急于往里闖。他高壯健碩，單伯年近八旬，哪里抵擋得住。但見那大漢任由單伯抱著自己的腰身，卻裹挾著他一同往里闖了去，一邊闖還一邊四下高呼：“大將軍！吾有急事！大將軍！”
燕玨走至前院，聽到了單伯的大呼大叫，立馬沖上前去要攔住那闖府的大漢。他正要提槍出手時，多瞧了眼那大漢的容貌，頓時收住了手，一時原地怔住。
“馮大哥？”
燕玨喊出了聲，聲音略帶疑惑。
那灰衫大漢聽見另有人發(fā)聲，止步扭頭，循聲望去，遠遠瞧見了燕玨，他同樣亦是先一怔，隨即放聲大笑。
“哈哈哈！燕兄弟！”
二人相向奔近，單伯見來人既識得燕玨，自不是歹人，便嘟囔著退了下去。
原來這闖府的灰衫大漢姓馮名虎，曾任古震軍中校尉，與燕玨自是相識的。數(shù)年前的一次戰(zhàn)役中，馮虎身受重創(chuàng)，左肩刀傷入骨，經(jīng)絡(luò)盡斷，以至整個左臂殘廢無力。行軍打戰(zhàn)，戈矛箭戟，樣樣都需雙臂膂力，馮虎這一傷，軍旅生涯自是完了。待他傷愈，古震調(diào)他回到建康，再安排他到廷尉府當差，為他謀好后路。幾年下來，馮虎已官至廷尉府右監(jiān)。
“馮大哥，小弟可有好些年沒見著你了！”
燕玨大喜望外，抱緊馮虎雙臂。早年燕玨初入軍中時，馮虎對他頗為關(guān)照，兩人交情匪淺。
“哈哈哈！那怎么也得有兩、三年了罷！”馮虎爽朗大笑，右臂摟住燕玨左肩。他滿臉虬須，炭黑面堂，虎背熊腰，一瞧之下便知是個性情豪邁的漢子。
“小弟前些日子還想著，此次回京定要找機會與大哥痛飲一番，不想大哥搶先一步，今日便上門找著小弟了，哈哈哈……”燕玨大笑道。
“哎喲！”馮虎猛一拍腦門兒，“你瞧我這榆木腦袋！”緊接著他神色一凜，對燕玨說道：“兄弟，咱們敘舊晚些。眼下我有一件天大的事著急見大將軍，絲毫耽誤不得！你快帶我去！”
燕玨略有遲疑，心道：馮大哥去軍日久，一直在廷尉府當差，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可別是什么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小事就冒冒失失的去叨擾義父。
“眼下還未及卯時，只怕義父尚未起身?！?p> “那……那你便去喊起將軍！”馮虎大急跺腳，額頭上開始冒出焦汗，“此事當真不可耽誤片刻！”
燕玨大奇，問道：“馮大哥，到底何事如此火急？你可先告知于我，若果真是大事，我立馬去喊起義父；若是一般瑣碎事，晚上一時三刻，等義父起身了，咱們再去稟告亦不遲罷?！?p> “怎會是一般瑣碎事！”馮虎急眼道，“你若不愿去幫我喊起將軍，我自個兒去喊亦是一樣，你閃開！”
說罷，馮虎一把推開燕玨，又要悶頭往院里闖。燕玨苦笑，忙上前勸阻。就在兩人拉扯間，有聲音從院中傳來。
“是誰一大早在府上喧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