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霸點點頭,抱拳道了一句:“武江兄,在下先走了?!?p> 隨即,李天霸轉(zhuǎn)身,大袖一甩:“送客!”
“唉?!老哥!別走,別走??!”
“姓李的!你這就不厚道了!”
東曜武江跳起來繞過伸手?jǐn)r住他的兩名綁著紅色頭巾的年輕黃亮皮膚男子,面帶微笑沖著李天霸搖了搖已經(jīng)收好的紙扇。
李天霸不語,邁開大步,只幾個呼吸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東曜武江在原地,徒呼奈何。
霸王山,山巔。
李天霸負(fù)手而立,望著擦大山奔涌過去的漓江。
一葉輕舟乘著火紅的夕陽在漓江上飄蕩。
似有一翩翩公子手拿紙扇輕搖的影子。
“呵忒!”
李天霸目送東曜武江離去,啐了一口唾沫。
并非他無意天下。
實在是這‘東曜武江’在江湖上的名聲太臭了。
笑面虎,吃人不吐骨頭。
此人見誰都是笑,夸得你欲仙欲死,到頭來自己卻從不肯交實底。
所以他急急就回絕了東曜武江,不與他談?wù)摻Y(jié)盟之事,免得到時候被賣了還傻乎乎地幫他數(shù)錢。
實際上,李天霸最開始的設(shè)想,就是先跟在梁王麾下干些時日。
只是東曜武江突然帶來消息,梁王已死,便打亂了他的預(yù)先謀劃。
李天霸倒不擔(dān)心東曜武江會騙自己,梁王生死的消息,不日便將傳遍大江南北,自然是沒必要拿這種小把戲耍自己的。
那么接下來,何去何從?
李天霸思索著。
他心里明白,這結(jié)盟之事,還是十分有必要的。
以往各路英雄好漢,一直打著助梁王,匡扶正室的口號,現(xiàn)如今梁王被殺,群龍無首,若是能一統(tǒng)各路軍隊,實力必然大為增強。
到時候,可進(jìn)可退,游刃有余,豈是自己這三千散兵能比?
因此,結(jié)盟,實際上是一個十分誘人的提議。
只可惜來人是東曜武江,令李天霸不敢貿(mào)然合作。
“若是有一智者助我,走出這茫茫大山,指日可待!”
李天霸長嘆一聲,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一個黑衣斗笠蒙面人的模樣。
那個人給他的感覺,過去未來,天文地理,似乎無所不知。
只可惜,他不知道,那個下午,山巔上的涼亭,發(fā)生了什么。
李天霸望著漫天繁星,自嘲一聲:“一個大男人,成天嘆氣的,不當(dāng)人子!”
隨意拍了拍身上的塵,望見公廚透亮的煙火,便循著走過去。
……
漓江。
一抹幽藍(lán)色的光伴著嘩嘩的水聲,在黑暗中起伏,時高時低,時隱時現(xiàn)。
一條大魚猛然躍出,張口就將這抹光亮吞進(jìn)肚子里。
光芒頓時散開來了,照得魚肚子通亮,好像一個燈籠潛伏在漓江的波濤中。
忽然,激蕩的漓江水仿佛被什么東西化作了粘稠的漿液,雖軟,卻一動不動,波濤迅速歸于平靜,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支撐。
就連大魚也深陷其中,脫不得身,卻也死不了,只能轉(zhuǎn)動眼珠子,四下里亂瞧。
只不過,離了這一截,下邊還是不斷傳來水拍巨石的雷響。
順著這一截被化作漿液的漓江往前看去,只是一片純凈的黑。
連夜幕中水流偶爾折射出的月亮光都不曾有。
再細(xì)細(xì)看去,更讓人駭然!
這一抹純凈的黑,仿佛自天上垂下,不僅截了漓江水,也遮了晶亮的星辰!
突然間。
這黑幕點開一暈橙黃色的光。
一個戴著斗笠的人,以一種極度奇怪的方式,筆直地自天上而來,撐著小船慢悠悠靠近漓江。
船頭上邊,擺了一個馬燈。
“彤!”
小船順著黑幕上劃不動的水,來到了漓江上邊。
那坐著的斗笠人忽然站起,伸出右手掀開一寸黑袍,枯長的食指勾了晃晃蕩蕩的馬燈過來,又使左手對大魚輕輕一招,那抹被吞進(jìn)肚子里的幽藍(lán)光亮便被吐了出來。
赫然是一艘紙船的模樣!
斗笠人嘆了一聲:“該回去了,此生再無機會!”
正要將這紙船籠到袖子里時,斗笠人的手頓住了。
“沒有完全變成鬼身,留著一絲生氣附在這紙船上……”
“但生氣不足,難以為人身……”
“看來,此事還需請教崔判官?!?p> 斗笠人仿佛極為隨意地把紙船拋在末尾,似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著,讓他跟在船屁股后邊游。
當(dāng)兩艘船整個兒沒入到黑暗之中時,漓江開始動了,黑暗也在一瞬退散,仿佛從未來過。
冥界。
一個膚色蒼白但臉上卻并不粗糙的少年,再度踏上了他熟悉的破舊黃泉小路。
“看來,我這是又回到冥界了?!?p> “公子,我猜你是個多情之人……來瓶忘情水吧……”
立馬有在橋上擺攤的孟婆攔住白玄,拿起一個花色白瓷瓶在白玄眼前晃蕩。
白玄搖搖頭。
孟婆依然毫不松懈,大有不買不讓人過的趨勢。
忽然,宛若一聲驚雷炸響:“孟婆,放過他吧,他是賒刀人,不興這個東西?!?p> 一個斗笠人走在后頭,緩緩開口。
還搭在白玄肩膀上的手忽然愣了愣,隨即,孟婆便嘟囔了一句,催促道:“快走快走!莫挨老娘!”
只一個呼吸間,斗笠人便飄到白玄身邊,肩并肩走著。
身后傳來熱鬧的叫賣聲。
“綠豆孟婆湯五文錢,黃豆孟婆湯也是五文……”
“什么?!你沒錢?去去去!”
孟婆一邊連推帶搡地把人從排隊的人群中推出去,一邊不忘沖著斗笠人喊:“鬼差大人啊,我拜托您嘞!這些時日,少渡些窮鬼,叫他們賺夠了銅錢再來也不遲!”
斗笠人淡淡丟出一句:“打仗了,差不多都沒錢?!?p> “沒錢就叫他還陽去!我這邊的小鬼推磨,磨豆子,不得拿些錢財使?”
斗笠人冷哼一句:“胡鬧!”,便帶著白玄繼續(xù)朝一棵大槐樹走。
不消多久,便見一矮矮的茅草屋。
“崔判官,你的弟子我給你撿來了,生氣還剩著一縷,未曾耗盡咧!”
茅草屋內(nèi),一個蓄著短胡子的白面書生聽到這響動,忽然站起來,離了還在晃著的椅子,“嘎吱”一聲推開了破了好些洞的破木門。
“有勞牛鬼差大人了?!?p> 崔判官拱拱手,以示謝意。
牛鬼差只是擺擺手,又拱手回禮,不作言語,默不作聲地離開。
師徒對視。
剎那的寂靜。
十多天前喝過的酒,仿佛就在昨日。
“三百年之功,毀于一旦,你師兄也夠狠??!”
崔判官坐在小木板凳上,兩腿跨坐著,發(fā)出一聲長嘆,似有些惋惜和無奈的意味。
“無妨,我便再等他個三百年。”
白玄也走上前,沖著崔判官笑笑,故作輕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