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十月初八,小雪…
當如柳絮般飄落的雪花與遼闊的隴右大地接觸時,不與外界通人煙的小鎮(zhèn)人們方才知曉原來是又入冬了…
依小鎮(zhèn)“小雪腌菜大雪腌肉”的習俗,人們便小心翼翼的從各家的地窖中取出冬儲的白菜、蘿卜,這些對于鎮(zhèn)上百姓來說可是難得的寶貝。因為在這鳥都懶得拉屎的西北大地上種出點蔬菜確實不易。
在鎮(zhèn)子的后山之上有少年尋山路而上,一如往年般站在高山之巔,俯瞰小鎮(zhèn)的雪景。
不過今年卻有些不一樣,少年回憶著多年的過往,目光不再小鎮(zhèn)之上而是注視更遠的遠方…
齊桓安收起心思,看見諸多人家已經(jīng)起了炊煙,方才拂了拂粘滿衣袖的衣衫,順著被融雪打濕的泥濘山路而下心里盤算著一些事情。
此時少年深刻明白他想要的不是遙遙相望,而是觸手可及,所以他必須付出得更多。
齊桓安來到了小鎮(zhèn)上唯一的小學堂,也是他的棲身之所,見門沒關(guān),于是便跨了進去。
卻見迎頭砸來兩顆雪球,齊桓安微微側(cè)身躲過這猝不及防的兩道攻擊,定睛一看一個約莫二十左右的漢子和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在院子里的雪堆旁矗立。
漢子模樣憨厚,一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又瞅了瞅齊桓安擠出一個難為情的苦笑,另一只手則放在了身旁大失所望的孩子腦袋上。
憨厚漢子有個文雅的名字,叫作袁庭風,同齊桓安一樣都是拜在師傅徐夫子在門下,只不過漢子來的比齊桓安早了幾年,雖說徐夫子對外并未承認這個弟子,但按照規(guī)矩齊桓安還是以師兄相稱。
卻見孩子張大嘴,連忙搖頭示意不是自己出的主意,一只手卻一直放在身后。孩子看見齊桓安面無表情,便像泄了氣的皮球垂下了頭。
“好吧!是我的主意!”
齊桓安大步走向前去,拍了拍孩子肩頭對他的小動作毫不在意道:
“走吧!外面冷別再染了風寒!”
說罷,獨自走向屋子,在齊桓安與孩子被過身的一剎那,孩子露出一個詭異笑容,轉(zhuǎn)身反手將雪球扣在了齊桓安身上,雪球在齊桓安身上炸裂,孩子卻早已遠遁,一邊跑一邊歡呼道:
“哦!中了!中了!大風你看看,我就說吧他齊桓安怎么可能次次都能躲開小爺我的暗算?!?p> 漢子聞言苦笑,對孩子豎起大拇指。
孩子見此更是了不得,竟在院子里兜起了圈,漢子緊忙跟上,生怕這位小爺爺摔出什么意外。
齊桓安搖了搖頭,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撣去身上的積雪,深呼一口氣,像是在鼓起勇氣艱難的掀起門簾。
齊桓安終于還是踏進了屋子,沒有勇氣抬頭看前方正座之上的中年男人。
“來了?”中年男子與儒雅外表不符的雄渾的聲音傳來。
齊桓安緊忙作揖,緩緩抬起頭。卻聞男人問道:
“怎么?有心事?”
齊桓安遲疑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胸口,取出一封書信,緩步走向桌前,將其摁在桌上,挪向男人。
中年男人放下欲飲的茶水,只是撇了一眼落款,然后深呼出一口氣,緊縮眉頭凝視桌前的齊桓安道:
“你可想好了?要去?”
齊桓安輕輕的點了點頭。
男人像是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
“真要去?”
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指著桌前道:
“坐吧!”
齊桓安應(yīng)聲入座,思索片刻,開口道:
“先生…”
中年男人擺了擺手,打斷道:
“不必多言,以往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過多干預(yù),但這次你必須慎重考慮一下。”
“師傅!我想我已經(jīng)想好了!”
“是舅舅是救了我,不去這是不義,況且早聞京都奇人名士多如草木,桓安…桓安心神往之…”
“你年歲尚淺,可知京城的水有多深?吃人不吐骨頭啊!”
“師傅,想要成長必須需要磨礪,我不怕死…真的!再說!我可是他的兒子。”齊桓安挺起胸膛,目光炯炯有神道。
徐夫子頭望著天,閉著眼,嘴中念念有詞:
“太早了,還是太早了,李乾堂啊…李乾堂!你這是要把自己親外甥往火坑里推?。 ?p> …
推開門,外面的寒氣迎面撲來,齊桓安心中愧疚與惶惶不安。
“或許讓師傅失望了吧!”
隨即搖了搖頭揮散陰霾,目光堅定,他就是這樣,一但做出的想法是不會輕易更改的,因為他相信自己決定,也對自己有著足夠的自信。
齊桓安大步跨出門檻??匆娫谘┒雅跃劬珪竦暮⒆雍蜐h子,想到這平日讓師傅操碎了心的小師弟,不禁啞然失笑,于是輕聲徑直走了過去。
齊桓安悄悄來到二人身后,漢子首先察覺到了動靜,余光掃了一眼身后,卻看見齊桓安對他擺了個禁聲的手勢,漢子明顯猶豫了一下,然后又埋下了頭陪孩子一起忙乎。
孩子正玩的火熱,齊桓安看了半天,看了看孩子費了力氣從凍土里摳出的石子兒,又看了一旁外形一點不雅觀的雪堆,才反應(yīng)過來,感情小祖宗這是在堆雪人。
孩子邊賣力干著,邊嘿嘿偷笑,顯得鬼鬼祟祟。突然一雙冰涼的手出現(xiàn)在他的后頸上,孩子下意識縮了一下脖,打了個寒噤仍未停下手中的活,不耐煩的道:
“大風別鬧!馬上快成了,待會齊…”
可手還是沒離開他的脖子,孩子馬上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收住話語,先表情凝固,然后僵硬的扭過頭,尷尬地笑了笑:
“哈…哈,師兄…巧了哈!”
齊桓安提起孩子的耳朵,皮笑肉不笑道:
“小子,在這玩什么鬼心思呢?”齊桓安尾音加大,手上的力氣也多用了幾分。
孩子吃痛,疼得呲牙咧嘴道:
“疼!疼!疼!齊桓安你放手,小爺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聞言齊桓安撒開了手,也覺得剛才力氣未免用大了些,于是摸了摸孩子頭上扎的總角道:
“算了,不跟你鬧了!”
孩子揉了揉不知是凍的還是被揪的發(fā)紅的耳朵,氣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角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掙脫齊桓安手氣憤道:
“齊桓安!你個沒良心的,妄得在我家混吃混喝這么多年,你就這么對我這個少東家,你看我告不告訴我爹。讓我爹…哼…將你逐出師門!”孩子越說越氣憤,干脆向旁邊挪了幾步,繼續(xù)像忍辱負重般忙活起來。
齊桓安無奈的跟了過去,只見孩子將雪一把一把的拍向雪人下體,又不斷的用手將雪拍的光滑…過了片刻齊桓安方才看出來這是雪人的腿。
“大風!快點,弄好了嗎?”
漢子聞言,隨即捧著一把石頭,和一小把枯樹枝帶到孩子身旁,孩子將雪人的嘴扣成一個洞,再將小石子鑲嵌上去作為牙齒,接下來是眼睛。最后接過漢子遞過來的樹枝,插在雪人兩側(cè)做手臂。
大功告成后孩子興奮的拍了拍手歡呼起來,齊桓安看著這表情詭異而且及其不雅的雪人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什么也沒說踱步走到雪人后邊。
果然,雪人背后上書歪歪扭扭三個大字“齊”“桓”“安”
齊桓安表情僵硬的笑了笑,摸了把臉,孩子見齊桓安一臉吃屎的表情愈發(fā)興奮。
“哈哈哈!齊桓安,可還滿意小爺?shù)氖炙?!?p> 齊桓安依舊保持著笑容對孩子勾了勾手:
“徐鯉來…你過來一下,今天鎮(zhèn)上有些趣事我講給你聽聽!”
“鬼才信!哈哈哈!”
孩子嗤之以鼻,對齊桓安做了個鬼臉,開懷遁去…
齊桓看著小師弟大仇得報般的樣子,使他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