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飛抬頭,忽然瞪大了眼睛,一個水字兒怎么也吐不出來,因為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場景。
屋頂破損殘缺,雨水正通過漏洞往里流,角落里蛛網(wǎng)密布,門柱上的紅漆也剝落七七八八,整間大殿突然變舊了許多。
更為離奇的是墻壁,本是空無一物,此刻卻多了許多壁畫,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馬小飛急忙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一切又恢復了原狀。
“我眼花了?”
發(fā)懵中,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肩膀,嚇得他一哆嗦,下面頓時失控,直尿了滿褲襠。
馬小飛回頭一瞧,原來是張大膽,看樣子也是來撒尿的。
“你娘的,人嚇人嚇死人啊知不知道。”
“啥時候膽子變這么小了,哎呦,還尿了褲子,哈哈哈?!?p> “去你娘的?!?p> 馬小飛一把推開張大膽,回了大殿中央,尿濕了的褲子貼在身上甚是難受,他就脫了下來,赤條條地坐在蒲團上,架起褲子在火上熏。
百般無聊時,他不禁看向了墻壁,就在此時,火焰忽然一反常態(tài)的旺盛起來,借著火光,馬小飛看得更清楚了些。
初看時,還是空空如也,正當他看得直打瞌睡時,只見其中一面墻上,慢慢浮現(xiàn)出了壁畫。
馬小飛一驚,急忙眨巴了眨巴眼睛,壁畫又清晰了幾分,他心中暗道:“老子果然沒有眼花?!?p> 這時的壁畫已清晰可辨,它的風格十分怪異,怎么說呢,就像是小孩子拿石頭在胡亂涂鴉,馬小飛勉強能看懂里面畫著個院落,好像也是下雨天,其中一間大房子前,有個畫得非常簡單的小人,正對著外面撒尿。
馬小飛忽然生出個念頭,這畫中的小人,好像是自己。
壁畫又浮現(xiàn)出了新的內容,馬小飛壓下疑惑繼續(xù)看,只見小人身后出現(xiàn)了個影子,正慢慢地接近他,影子也在靠近中逐漸清晰,只見他與小人很相似,但是手上卻畫了兩只長長的爪子,頭上畫著個非常怪的圓帽子,看起來鬼氣森森,他靠近后,碰了一下小人,壁畫瞬間又生了變化。
馬小飛目不轉睛,接著往下看,只見畫中場景轉回了屋內,屋里生著火,小人正站在一面墻邊……
看到這里,馬小飛汗毛倒豎,渾身冒起了冷汗,他也忽然想起,剛才撒尿的“張大膽”,應該是睡在廂房的。
背后拍我的張大膽,到底是是誰?
這個念頭剛起,壁畫中的景象再度變化,只見影子出現(xiàn)在小人的面前,長長的爪子正對準了他,與此同時,一只鐵爪憑空出現(xiàn),猛然向他襲來。
馬小飛嚇得摔在地上,兩只手舉在身前胡亂擋著,止不住地恐懼大叫。
“吵死了?!?p> 一伙兒潑皮被吵醒,個個心頭都是起床氣,正想教訓吵人清夢的家伙,忽然間,無比沉悶的悶雷接連響起,火光電光的照耀下,四周墻壁全都浮現(xiàn)出壁畫,與馬小飛剛剛看到的完全不同,他們栩栩如生,仿佛活著一般。
有長滿獠牙的青面鬼,張開了血盆大口,正欲擇人而噬,吐著長長舌頭的吊頸鬼,脖子上纏著繩子,眼睛突出,泛白的瞳孔中滿是幽怨,還有那剜心鬼,開腸破肚鬼,一墻一幅,林林總總,無一相同。
眾潑皮越看越心驚,越看越害怕,冷汗擦了擦冒個不停,他們聚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出。
“那那那兒,那......”
馬小飛兩排牙打顫,抖得要命的手指著最早那副壁畫,墻壁正緩緩裂開,一個帶著鋒利鐵爪,頭戴圓圓帽子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燒得潰爛的臉皮,令人恐懼又作嘔。
“咯咯咯。”
伴隨著怪人喋喋地笑聲,所有壁畫都徹底清晰,狂怒吼叫嘆息哭喊種種怪聲逐一出現(xiàn),環(huán)繞四周叫嚷不止,畫中惡鬼的眼睛全都盯住了他們,煞那間怨氣沖天,仿佛身臨地獄。
一眾潑皮終于堅持不住,大叫著跑出了大殿,寺門就在眼前,他們不敢停,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頭也不回,一直跑一直跑,跑了足有半里地才停下來喘氣,可還沒等順過氣來,就看到劉二帶著其余的兄弟在往大門跑。
馬小飛正要喊二哥別回去,猛地發(fā)現(xiàn)四周還是熟悉的院墻,自己一伙兒人跑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寺里。
他們心下駭然,顧不上累,也顧不上去想怎么回事,又趕緊跟上了劉二。
有了剛才的經(jīng)歷,馬小飛跑出大門,忍不住回頭看,一看整個寺院竟然變了樣子,像是荒廢了數(shù)年之久,此情此景,他也不敢多留,使出力氣就往山下跑。
烏云遮著月亮,風雨中一片灰蒙蒙,馬小飛看不清路,只能死死認著一個背影跑,他跑啊跑卻始終看不到頭。
馬小飛覺得不對勁,急忙喊道:“是不是走錯道了?!?p> 這一聲喊出,前面的人就停住了腳步,好不容易有個歇的當口,馬小飛趕緊順了兩口氣,等他定下神,往前走了七八步,猛然發(fā)現(xiàn),整條路上空蕩蕩的,只有一直追著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轉身,馬小飛這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異常高大,臉上帶著怪異面具,手中握有一把鋒利的開山刀,正緩緩舉起。
“啊......”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三月陽春的早晨,最是舒適。
馬小飛睡得正熟,陣陣低語吵醒了他,睜開雙眼,是鎮(zhèn)上的百姓,他們指指點點,臉上全是笑意,他一陣迷惑,但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正赤身裸體躺在大街上。
再一瞧。
二哥,眾兄弟,都裸著身體躺在大街上。
趕忙跳了起來,馬小飛狠著罵道:“看什么看,都滾開滾開?!?p> 一邊罵,一邊趕緊去叫醒劉二,還盤算著一會兒怎么英勇掩護二哥離開。
劉二也慢悠悠地醒了過來,發(fā)覺眼前情況,一驚之下,也是忘了昨日種種,對著百姓破口大罵。
就在馬小飛恰巧看到了劉二后背的時候,忽然被其背上的文字吸引,一看之下,頓時嚇得跌坐地上,顫抖著說道:“二......二哥,咱們,咱們著了道了。”
見劉二摸不著頭腦,馬小飛急中生智,想到自己背上可能也有,急忙轉過身去,說道:“二哥,你看?!?p> 果真是有,劉二仔細看去,只見寫得是,為善生,行惡死。
劉二腦海忽然間炸開,他依稀記得,拯救他們的韋陀尊者,神威凜凜,怒目圓瞪,口中所說的,正是這六個字。
大南村,阿黃躊躇在小琳家前,想著如何開口,今日本是要送禮的,可眼下,著實難辦。
下定決心敲門,一個歡喜的身影奔出。
“阿黃哥?!?p> 俏生生地一聲叫,水汪汪地大眼睛瞧著他,滿心歡喜,阿黃深吸一口氣,正要娓娓道來,忽然瞧見,小琳正插著自己買的發(fā)簪。
許久后。
長河邊,小橋旁。
一位沙彌打扮的少年忍不住道:“受不了受不了,穿越了還要吃狗糧,蒼天啊,鴿子啊,你要虐我到幾時啊?!?p> “嗯?關鴿子什么事情?!?p> 老和尚喝得迷迷糊糊,只當是自己聽錯了,瞧了瞧天色,說道:“日頭升高了,咱們該走咯。”
一老一少的聲音,又在風中隱隱傳來。
“師父,怎么朝西走啊,說好的帶我去江南瞧瞧春光呢。”
“天長日久,你早晚會看到,咱們的正事,該辦了。”
“正事?”
“你忘了,還有一筆債要你還呢?!?p> “……,我以為你隨便說說的?!?p> “別害怕,為師會傳你本事的?!?p> 少年滿面不信,卻又無可奈何。
來時無人知,走時無人知,師徒二人離去,鄰水鎮(zhèn)又恢復了昔日平靜。
時光匆匆,五年后,先帝賓天,南疆風云再起。
交趾郡王、安南都護、靜海軍節(jié)度使陳理元派人入朝,請求新帝敕封其為安南國主。
自五代以來,安南始終未穩(wěn),本朝遭逢禍亂之時,陳氏也趁機謀朝篡位,奪取了安南權柄。
陳理元妄自尊大,一直企圖獨立于中原王朝之外,他此番來勢洶洶,在南疆陳兵十萬,甚至叫囂著要打進中原。
遼東戰(zhàn)局未穩(wěn),若南疆再生戰(zhàn)禍,只怕國力疲敝,百姓遭難。
是戰(zhàn)是和,朝中一時爭論不休。
廟堂之高,江湖之遠。
西北巍巍大山之中,一位略知世事的少年,正跪在一座新起的墓前,回憶昨日,師父突然問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你想不想長生???”
“當然想啊?!?p> “哦,為了什么?!?p> 少年拿起梨子,咬下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為了吃?!?p> “我給你算一算,就算天下有三萬三千樣美食,一天吃三樣,三十年也到頭了。”
“那為了玩。”
“再給你多加十年,玩得盡興,也就到了頭?!?p> 歪頭一想,想到古往今來多少人壯志難酬,少年認真答道:“為了實現(xiàn)抱負?!?p> “哦,你可有抱負?!?p> “當然有,吃遍……”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老和尚又問道。
“古往今來,哪位帝王最長,哪一朝最久?!?p> “趙佗百余歲,周得八百年。”
“人間至尊不過百年,萬世不拔之基不過二十六代,這世間,哪來的長存?”
少年聽聞,不禁問道:“成仙得道,與天地同久,豈非長存不滅?”
“天地不過十二億萬九千三百歲,既有盡頭,又怎么能稱長存?!?p> “萬事萬物終有盡頭,緣何人要長生?!?p> 少年不答,反問道:“師父,你以為如何?!?p> “七十年前,我見山是山,見水是水,青山綠水于我眼中,是新奇萬分?!?p> “四十年前,我玄功大成,名動天下,眼前已不見山水,更覺天地萬物雖也能長久,不過死物,哪如我這般逍遙自在?!?p> “十年前,山還是山,水還是水,我已不是我,一個仙字,半邊是人,百年身已是痛苦不堪,又為何要長生不滅?!?p> 皎潔月光灑滿了庭院,少年抓了抓頭,只覺得師父哪里都不得勁,就好比犀利哥突然變成了文藝小青年,搞得他忍不住說道:“師父,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p> “你且說來聽聽。”
“我想說的是,能不能注意一下?!?p> “嗯?”
“徒弟有點起雞皮疙瘩?!?p> 原本以為一如往昔,會被師父敲頭痛罵,未曾想他老人家只是一笑了之,又說道:“我道已終,你道方始,徒弟呀,咱們就此別過了?!?p> 生命藏于冬,發(fā)于春,興旺于夏,止于秋,再藏于地下。
生死興衰自有其定數(shù),趙牧以為自己懂得此道,必能看得開世事人情,但人非草木,天生有一個情字。
庭院中有兩把藤椅,師父做的,他老人家手藝無雙,藤椅用而不壞用而不舊,少年一直以為師父會和他的藤椅一樣長久。
然而,師父卻說沒就沒了,連反應悲傷的時間都沒留給自己。
只余一個問題縈繞耳邊,人,緣何要長生。
鳥鳴啾啾,水流潺潺,十七歲的少年,帶著不解,自此真正踏入了這片廣闊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