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俠 27
聞英偉的單身宿舍是沒啥看頭，他正忙著找個價錢合適的小一居，好能安置回去搬家的女朋友。聞老師聽了立即翻通訊錄，當年陪著網(wǎng)癮侄子上大學(xué)時，姐弟倆曾租過的小民房，房東精明和氣，聽知孩子考上名校卻沉迷游戲，連連嘆息，沒少幫忙操心費力的，最后還跟聞老師灑淚而別，勸了許多好話。
這電話一過去，房東還記得她，少不得敘舊道謝親熱一通，問那小房卻是早出租了給一對單親母女合住，不過房東聽聞老師說了侄子浪子回頭的故事，津津有味，說自己還有套房，在浦東，遠了些但樓很新，干凈明亮的兩居室，要的話給熟人最低的價格，嗲是嗲得來，收點房租全當付付物業(yè)費，買買小菜了。
聞英偉真想不到還有這段奇遇，也謝了房東，確保要把房子看護好，租金便宜，他也付得痛快，半年的一次交清了。再把聞老師閨蜜三人都送到大學(xué)那邊去，看看校園，恍若隔世。當初年少無知的自己，似乎就夾雜在那些青春洋溢的男孩女孩中間，懵懂桀驁，怎能預(yù)料此后吃盡了苦頭。他看著一個帶著平板玩游戲的男生，幾番按捺自己，還是走了過去，輕聲說：
別玩了，你不要上課的嗎？
那男生被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一眼：你神經(jīng)病啊？
聞英偉卻又接著說：掛科太多，接著就要勸退了，你就沒學(xué)上了。
那男生不勝其煩，把電腦裝進書包，邊走邊回身給聞英偉比出兩個中指。
聞英偉不怒反笑，自己當初可曾聽過誰的勸？親人，老師，同學(xué)好像也有勸過他的，人家早已出國留學(xué)現(xiàn)在攻讀博士學(xué)位中，那時他外形也算出色，吸引過不少女生注意，可他滿心都被游戲占據(jù)，又怎么會有空去關(guān)心別人，談情說愛？
這兩個中指，以后生活會還給你的，一點折扣不打，有些事你終究糊弄不過去。
他看著那瘦高男孩晃蕩著溶入人群，感慨萬千，給祝星辰發(fā)了條微信說：
這時候真希望你在我身邊，跟我在一起。
祝星辰回：我也是。配一張她搬家打包的圖片，那紙箱子上的膠帶貼得七扭八歪，聞英偉看了一笑，可不是，真該有他在身邊，他練出來的打包本領(lǐng)是專業(yè)的，還有扛重物快跑，腳下的泡是磨掉了，手上的厚繭猶在。
不吃盡千辛萬苦，不會知道這樣的讀書生活，原屬得來不易。他呆看了一會兒大學(xué)校園，加快腳步，回單位去了。
章科長跟著老閨蜜們等了片刻，男友秦老師就飄然而至，頭發(fā)花白卻一絲不亂，還抹了些老派人喜歡的發(fā)蠟，西裝褲筆挺，一雙皮鞋亮锃锃的。聞老師和杜媽媽相視一笑，心說跟愛修飾打扮，走貴婦路線的章科長正是一對。果然，兩人走在一起十分般配，秦老師還用教工卡請她們?nèi)コ粤藢W(xué)校食堂的飯，菜式多，又便宜，吃得很盡興。在大學(xué)校園里溜達片刻，聞老師和杜媽媽便要去外灘玩了，章科長說我也去，聞老師把她輕輕一推：你就在這兒吧，累了，多歇歇。
杜媽媽也擠擠眼睛，哈哈笑著跟秦老師告辭走了。秦老師兒子已經(jīng)在國外定居，他一個人住著教師宿舍，大學(xué)校園鳥語花香，風景宜人，也是不錯的養(yǎng)老之地。兩人性情相投，都是一般人看不上，自己生活品味頗挑剔，這下遇到了彼此，頗為留戀。兩地往來數(shù)次，旅行社小老板親自操辦儀式，把老媽嫁去了上海，自己在上海注冊辦了公司，開了個小小的旅行社分社發(fā)展業(yè)務(wù)，這也算是生活中未曾想過的奇緣了。
再回到故鄉(xiāng)時，杜芝芝已經(jīng)把劉盼盼那兩套房出落掉了，陪著武姐跑了趟公安局，走程序主動退賠，單位口多，幸好一進門時便遇到張國明，他叫了武姐一聲阿姨，徑直帶著兩個人去把事情辦了，文件填完交了。臨走還要送，兩人忙攔住了。
杜芝芝問這人誰啊，您還認識警察？
武姐凄苦地笑了：我跟他媽媽認識……也不熟，那時說笑話，還說要把盼盼介紹給他……
杜芝芝聽了，長嘆一聲，揚手打車回家去，再也不提。
杜爸爸在醫(yī)院已經(jīng)好多了，只是精神消沉，一整天說不上三句話。杜芝芝直接告訴他：爸，錢的事你就別想了，信訪局門口烏泱泱全是人，別說你這點錢，上百萬，上千萬的都有，現(xiàn)在有個詞叫“金融難民”，就說這些沒地方說理，四處告狀的，咱們本地還算好，至少有個地方住吧，那些外地來的，還舍不得住店，卷個墊子在大街上打地鋪，那個慘勁兒別提了，我可不愿意你也變成那樣。本來身體就不好，可別再天天憋氣，養(yǎng)不好病，那不就更虧大了。
我……我是愿意憋氣么……杜爸爸眼神混濁，半個靈魂都隨自己的積蓄飛走。
爸你真不能再這樣了，你看看我，我自己那么多事，還得回家來看你，給你交住院費，你看看武姨，她天天忙里忙外也不容易，你要是還糾結(jié)這點事悶在心里，那我們不是白忙了，還不如讓你去信訪辦門口躺著，說不定一嚇唬，還能有點結(jié)果。杜芝芝努力挑些可笑的話說，然而這些話杜爸爸聽了不覺得可笑：
能行……不能行……還是得去一趟！芝，你推輪椅，我……我要去……
哎呀爸！……杜芝芝也想不到老父當了真，看著他那稀疏白發(fā)，顫巍巍地起身就要下床，要去討說法，她實在忍不住，上前去把爸爸按住了：
爸爸你跟誰去要錢？就算找到平臺負責人，這些錢吃了花了他拿什么還，他別說坐牢，就是立馬槍斃了，錢也回不來啊，爸我求求你，你好好地養(yǎng)病，養(yǎng)好身體比啥都強，爸你聽我一回吧……我，我離婚了都……
離婚？杜爸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頓時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這要是醫(yī)生看見了，準得問是不是打了強心針啊如此靈驗。
……不能……你……離婚不對……還有孩子……咋……說離就……也不告訴大人……
我告訴誰去，你和媽還不是一樣，離婚怎么不對了，過不下去就離，孩子也會長大，會理解，像我，早就覺得你倆還是離了好！杜芝芝看老爹的注意力轉(zhuǎn)移了，口舌頓時又利索起來了。
不想杜爸爸頭腦轉(zhuǎn)得比想象的要快：離……也好……小秦……沒有工作……一個大男人……不掙……錢……
我不為這個離的，他已經(jīng)工作了，還升職了，我們倆就是過不到一起了。
杜芝芝看著老爹又一次瞪大大的眼睛，心里悲酸，知道老爹馬上就要變向繼續(xù)說離婚不對，說來也好笑，爹媽一輩子看不對眼，拖拖拉拉離了婚，卻在捍衛(wèi)婚姻上的態(tài)度如此一致，到底也是有共同點的，就是把婚姻，面子看得比什么都大，不然也不能湊合這么多年才離。
她回省城的路上，手機顫動，一看微信上勸離婚的群里多了個人，杜爸爸進去跟杜媽媽并肩作戰(zhàn)了。杜芝芝累得不輕，本來想靠著座椅睡一小會兒，一看這對離婚父母來勸女兒女婿不要離婚，太過荒謬，大笑出聲，笑得眼淚也流出來了。
秦方宇卻不覺得有什么好笑，慚愧這一次給父母們添了煎熬。他回家看看兒子，覺得他比以前沉默了好些，不再那么任性得無法無天。老媽也在吃降血壓的藥，誰說帶孩子不累的，有說會走就不累，那時照樣該抱還得抱，還比從前沉了很多，有說會自己吃飯上廁所就不累，那還照樣得操心他冷了熱了，安全問題，活動范圍大了，家長個個都要三頭六臂八只眼睛。
他幾次張嘴，沒把離婚的話說出口。看了看兒子的作業(yè)，有寫的字，畫的畫，還畫了全家人在草地上，卻是爸爸和媽媽各在一邊，他一個人站在河對岸，張開手臂。
秦方宇一陣心酸，不知怎么，很想抱著孩子回到杜芝芝面前，說聲別鬧了，我們還是一家人。然而，世上是否還有回頭路可走？他已經(jīng)不知道了。
公司眼看著擴張得到了三百人的規(guī)模，人事行政市場部提前兩個月就開始忙活盛大的年會，秦方宇分身乏術(shù)，又睡在公司了。自己的賬戶好久沒去看，一看也有小三十萬收益，他提出錢來，給了老媽十萬，又給杜芝芝打了十萬。
給媽媽的說：媽你先把本錢拿著，以前的利息都是掙回來的了。
說不得老人家興奮歡喜，覺得兒子這事業(yè)干得極是靠譜，后半生要靠這個，比什么都強了。
給杜芝芝的說：外公住院了，沒少花錢，你把這些拿上。
杜芝芝看了他轉(zhuǎn)帳過來的錢，心里五味雜陳。秦方宇一直就不是白花她錢的人，退一萬步說，你請個保姆連吃帶住，對孩子還肯定不如親爸帶得好，不還要按月開工資給人家么？可是從前她怎么就抓住了他不能出門掙錢這事不放，煩躁得不行呢？
謝謝，不缺錢，我先給你存著吧。杜芝芝回了話，秦方宇那邊就沒聲了。
她也很想問問他最近好不好，平臺安全不，杜爸爸那家螞蟻寶倒了，聽說全國各地又到處是“平臺爆雷”的消息，動輒就是幾十個億，上百億的資金，真不知道這些錢都是哪兒來的?？墒强纯葱旁L局門口那些人，餐風露宿，原本人家也都是百萬，幾十萬身家的小老板，小康之家，高級離退休干部，老師……各有體面的身份，厚實的家底，這一下血本無歸，刮下去不光是他們多年的積蓄，還有尊嚴，體面，和自尊心。
還有些工資在卡上，秦方宇算了算錢，給兒子在的那家貴族幼兒園交完了最后一階段的學(xué)費，學(xué)前班報得是全英教學(xué)，畢業(yè)儀式在五星酒店里走紅地毯，還要安排海邊的畢業(yè)照拍攝，一系列活動花頭多，消費高，可是咱們有錢，難道不放手花在孩子身上么？
人還是得掙錢，多掙錢體現(xiàn)你的能力，也是一種權(quán)力，你努力過了，收獲過了，花出去的時候特別爽而且毫不心痛，因為你知道你還能再賺回來。
秦方宇中午去曾楚安公司附近的酒店，跟曾楚安吃了個飯，翻開菜單就問：鮑魚你們這里有多大的？
曾楚安說：好家伙，至于么？這是要干什么，老秦，你悠著點吧可。
好說歹說，兩個人點了佛跳墻和蟹黃面，恰逢打折，原價七百多，折后剛六百。曾楚安趁秦方宇不備，去柜臺刷了卡。
秦方宇想搶已經(jīng)來不及，揮揮手：下次，下次我?guī)闳ラL城飯店旁邊那家俱樂部，那服務(wù)沒的說，必須會員才讓進，我都用老朱的名義預(yù)約。
你呀，不是我說，省省吧，咱倆這么多年哥們兒了，還搞這些排場干什么，有一句說一句，我還以為你上回借錢都還不上了呢。曾楚安覺得跟秦方宇在一起，就是能說實話這點最痛快。
靠，對哥們兒這么沒信心？我開始也覺得這事兒懸，但是朱總還真有一套，眼看著打通天地線，都開始琢磨上市了。要說買個上市公司借殼，一點不難，重點是咱們不都惦記納斯達克，上市敲鐘，那多風光啊，投資人不用看見，一聽說這計劃都閉著眼睛投錢。不瞞你說，我們幾個創(chuàng)始人的禮服都訂好了！就等著萬事俱備，買張票就飛美國，我入股的錢少，但上市了怎么也能膨脹成個百萬美金吧，這是往少里說，也不能一下都賣了，總得一點點套現(xiàn)……
秦方宇見了曾楚安也從不設(shè)防，滔滔不絕把這點心事說了個透。
千萬富翁，可美死你了。曾楚安哈哈大笑，真心為老友高興。佛跳墻香味濃郁，還專門由兩個如花似玉的服務(wù)員給抬著送上來，一個帥哥服務(wù)員鄭重揭開蓋子，讓你覺得花的錢特別值，買的不是食物，是這份儀式感。
秦方宇再也不是淋漓盡致吃水煮魚的勁兒了，隨意吃幾口，重點在于說，把自己那點發(fā)家大計，公司的燦爛前景，還有未來回老家去蓋個度假村的打算，最后連蘇梅語的事都倒出來了。
曾楚安聽了卻不以為然：這也不靠譜啊，這可不像你，認識你這么多年，你也不是什么能亂搞的人，再說你倆這，我就敞開說吧，人家不一定真能看上你。
秦方宇沒喝酒也帶了點醉意：得過且過，我不管那么多了，她看不看上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能睡在一起，就不是一般的關(guān)系。反正……芝芝也不要我了，她不要我，有人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