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明的父母是在去斯坦雪夫旅游的時候認識老管家的,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他們在康拉德大學假山時見過老管家,后來在諾其頓的荒原上又見到他了,那時老管家正拿著常規(guī)步槍瞄著一頭雪珍。
那頭雪珍已經(jīng)被逼近了巖洞里,它吼了幾聲,身上石頭一樣的白色鱗片像泛著波浪一樣,粗壯的前肢稍微彎曲,準備做殊死的沖刺。
張文明的父母從那里經(jīng)過,老管家看向他們,同時也扣動了扳機。兩個尖利的槍聲過后,那頭雪珍倒在地上,由于沖刺帶來的慣性,它迅速流失生命的軀體也在飛快地滑動著,最后剛好在老管家的腳邊停下來了。
“你們來得真是時候?”老管家爽快地向他們打招呼,那時老管家也還年輕,白發(fā)很少皺紋也不多,手臂上的腱子肉很發(fā)達,這是習慣居住在山里的人慣有的特征。
張文明的父母也向他打招呼,“你好啊,獵人!”
老管家盛情地邀請他們來家里作客,向他們保證晚上菜肴的豐盛,張文明的父母也就卻之不恭了。
雪珍是用自動飛行器拉回去的,老管家和他們走路回來。到農(nóng)舍的時候,老管家的妻子已經(jīng)燒好了一個池子的熱水,雪珍需要放到沸水里面煮,用核電池供電的鍋燒著,直到它像石頭的鱗片脫落。
老管家的妻子很輕巧地夾起那些掉落的鱗片,她一邊向來人表示歡迎,一邊說著那些鱗片的妙用。她說把鱗片碾成粉末就能當作肥料,因為不喜歡工廠里無土栽培的糧食,有時候自己可能會種一些作物,到那時就用得上。老管家對妻子的言語不以為然,他叫她少說些廢話,她的妻子就向客人抱怨丈夫是如何的不近人情,老管家聽著便保持沉默了。
這兩口子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山里人,但張文明的父親發(fā)現(xiàn)了一些東西,那是放置在地上的一種測量儀,巴納德有的衛(wèi)星上面也有這種裝置。起初父親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老管家主動告訴他部分信息。
“那是臨族的科研儀器”他說:“應該早就壞掉了,在我小時候他們留在這里的,后來我再也沒見過那些人了!”
臨族是五大星族中最神秘的,張文明的父親也只是聽到一些傳聞,臨族在被定為恐怖組織后沒多久就被消滅了,有傳說他們發(fā)現(xiàn)了宇宙恐怖的真相。
老管家告訴他,臨族的人曾經(jīng)說過,人類必須要一場大的戰(zhàn)爭才足以阻止恐怖的真相發(fā)生。但他也沒說清楚恐怖的真相是什么。如果有什么真相的話,死亡才是唯一的恐怖真相,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害怕死亡,有人享受著死亡帶來的快感。后來出現(xiàn)的安樂節(jié)證明了這一點。
當時他們只是簡單地談了談,老管家或許也不知道父親演族成員的身份,五大星族從來都是特立獨行的。即使在遭受圍剿的時候,他們也從未向任何一方求援。
張文明的父親很快忘了這件事情,他只記得那晚吃了糖醋雪珍,僅此而已。
后來父親逃亡到此地,再次遇見老管家,演族和臨族才開始了第一次合作。但自那些留下裝置的人走后,老管家再也沒和臨族有過聯(lián)系,他只是一個孤獨的守望者。
老管家在狂風肆虐中回憶起這些事情,當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了將近十公里的路。越往前走積雪越厚,腳也越來越重。他已經(jīng)老了,那些肌肉早已干枯,防寒服被汗水沾透了。
夜晚到來之前,風雪平息了許多,天邊出現(xiàn)橙紅的云層,在橙光的映照下,整個荒原顯得更加曠遠。老管家在這條路上走了無數(shù)遍,從他的父親把他從幼兒管理局抱回來那時起,他就記住得這條路了,后來在這條路上無數(shù)次的往返,只不過是對兒時記憶的重復。
現(xiàn)在路已經(jīng)被白雪深深掩埋,老管家卻不會忘記路所指的方向。
在風雪交加的天氣下,大群的雪珍開始活躍,它們從遙遠的天邊走過,仿佛移動著的雪山。那些不牢固的積雪,在它們走過時也會引發(fā)一場小雪崩。風雪飛舞的荒原是它們的殿堂,在這個冬季他們將會在這里產(chǎn)下后代,到明年春天時再次返回極北之地,那些回不去的迷路的離群雪珍大部分都會成為山里人的食物。
老管家的鼻子上已經(jīng)積了一個小雪堆,睫毛也掛了冰,他稍微調高防寒服的溫度。在一棵已經(jīng)干枯的老樹之下休息片刻,這些地方的積雪相對薄一些,他找了一些植物的嫩條吃起來,有其他食物的時候不能吃身上帶的食物,這是諾其頓山里人在外的生存之道。
他嚼著嫩條的時候又塞了點積雪,含在嘴里化了,再咕嚕嚕地吞下去。雖然他帶著制作溫水的工具,但很少自己使用。張文明吃那些細末的時候就要用到溫水,那些粉末是老管家用幾種肉類、植物和礦物做的,去掉里幼兒無法消化的物質,然后混合在一起。
夜幕很快降臨,老管家用核電池點了一盞燈,他捧著積雪在樹的兩邊造了一道屏障,然后把背簍放在屏障里面。他掀開蓋子,仍然像平時一樣,張文明在看著他。
“我以為你睡著了?!崩瞎芗易匝宰哉Z地說,同時懷里護著一杯剛燒出來的熱水,他從掛在背簍的袋子里拿出一小塊包著的粉末,倒進杯子里晃了晃。
仿佛是回應老管家的話,張文明的眼睛忽然顯出一種疑惑,他眨了眨眼睛,隨即又恢復了平靜。連他吃東西的樣子都顯得奇怪,完全不像是個小孩子,而是像一個成年人一樣。孩子的眼睛也訴說著什么,有時變得明亮,有時又黯然失色,他似乎對自己不能拿東西感到愧疚,如同一個成年人需要別人喂養(yǎng)時顯示出來的表情,那是一種丟失尊嚴后的失落感,同時其中也夾加著感激之情。
“小家伙,你聽得懂的,我知道你聽得懂的!”
老管家臉上的皺紋湊在一起笑了,那盞燈照到他們的臉上。整個荒原上只有這么一點光明,使得他們顯得如此細微,猶如一幅與雪夜有關的油畫上不經(jīng)意畫了兩個人物。老管家也忽然意識到,這盞燈在荒原上是危險的,它可能吸引危險的動物,也可能是聯(lián)合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