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導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看收視排行,他不但自己如此,還要求下屬也一定要這么干。錢臺長之所以能從名校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一路殺奔臺長的職位,最突出的特點就一個:凡事求好,力爭第一。他最愛跟下屬講的就是:取法其上得其中,取法其中得其下。如果你目標定的就是前十,那你也就是十五二十的水平,如果你求得不過是個中庸之道,不過不失混飯吃就行,那你多半干的活也就是低等,當然錢也只能掙個低等的水平——所以啊,同志們,要干就干出個大活兒來,卷面100滿分你就奔著120去,那你就算差點也能鬧個99,肯定是上等品質(zhì),怎么也不至于淪落到中下游去。
他老是發(fā)自內(nèi)心這么說,也是身體力行這么做的,當年是電視新兵,他沖鋒在第一線報道搶險救災,后來當了頭,緊追友臺做了綜藝節(jié)目給臺里狂賺廣告費,一步步升上去,嚴抓節(jié)目質(zhì)量,雖然不是收視榜首,至少穩(wěn)穩(wěn)站住前五名,也有口好飯吃。
不是這種心氣的錢臺長,也重用不了米雅這樣的除了能干可以說一無是處的人,不是用了米雅,電視臺這些年來可以說老本吃光風光不再,跟著大多數(shù)電視臺一樣在下坡路上狂奔。眼看著友臺大做真人選秀節(jié)目紅遍全國,搞得別的臺也跟著眼熱,一時間歌唱選秀,達人選秀,各種真人秀節(jié)目到處都是,好賴都得弄一個,還別說,甭管選出多么奇怪的人吧,個頂個還都有粉絲,粉絲越瘋狂,節(jié)目就越成功,當然選出來的人就越紅,至于這人的才藝到底如何,那另當別論,大家總得承認,能引誘粉絲們大把花錢,能直接把自己的人氣真金白銀地折了現(xiàn),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本領(lǐng)么。
米雅對這種風氣不能理解也拒絕理解,她理解不夠深入,利用的也就不夠充分,所以在這種人人跟風的選秀節(jié)目里,她打了平生第一次的敗仗,雖說同時段節(jié)目也算是名列前茅,但對米雅以前的輝煌戰(zhàn)績來說,就是慘敗。而且選手的前途吊詭,有本臺力捧,卻總是遲遲疑疑地火不起來,總是不溫不火,各有一批鐵桿粉絲,但絕不是那種家喻戶曉式的爆紅。
要說最紅的,應該是被炒得滿天飛的緋聞,女主角不是別人,正是總導演米雅。那一屆的季軍小剛公認最有演藝前途,能唱能跳能演,會扒拉吉他還能自己寫歌,臉又俊俏得有點像九十年代不知哪個香港明星,雖說現(xiàn)在流行的都是中性美,但這種確實有才還長得不丑的男歌手也算是罕見了,米雅海選時就一眼看中,認為他絕對是冠軍人選,這樣的人如果還不紅,那米雅這樣的老江湖也就真是過氣了,看不懂現(xiàn)在流行風潮了。
大熱往往倒灶,最后奪冠的那是誰也沒想到的一個美女選手,來頭極為神秘,出入坐豪車,穿戴皆大牌,決賽夜投票數(shù)從三個人里最低的一路狂漲到第一名,這個節(jié)目本來做得算是很失敗,但是出乎意料的結(jié)果讓決賽收視狂飆了一把,觀眾們被氣到差點心臟病發(fā)作,好多人恨不得把電視砸了。這樣自己帶資源進場,別人裝備靠著打怪掙,她自帶頂級裝備開著外掛的牛人,小剛固然比不了,連硬碰硬的投票,也被第二名以微弱優(yōu)勢趕超了。
第二名是個說唱歌手,深受低齡粉絲擁戴,認為他是中國的賈斯汀比伯,這一期選手里就數(shù)他的衣服發(fā)型最受人追捧。小剛明明誰都聽得出來唱得好,跳舞也跳得不錯,寫歌也寫出好些口水歌,還算是唱紅了一首,奈何,臨門一腳就是不到位,誰都以為他穩(wěn)拿冠軍,偏偏他就落在第三名。
米雅為這節(jié)目花費心血不少,如此結(jié)果實在出乎意料,而且她感到不安的是這反證出了她的敏銳度下降,多年打雁,倒被雁啄了眼,一輩子的好獵手,居然還有逮不住的狐貍。米雅不能服這口氣,她領(lǐng)著小剛四處見人拉關(guān)系,給小剛找來不少資源,看在別人眼里,孤男寡女,男帥女美,那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一對啊。
兩人到底結(jié)婚了沒有,外界不得而知,但是因為這些時不時就要上頭條的流言蜚語,小剛得以擠進二三線明星之列,可是有目共睹。
錢臺長不胖,米雅不胖,副導演張浩峰更是個瘦骨嶙峋的瘦子,米雅小組里面就沒有胖人,說得再直白點,活在這個以看臉為第一要務,在造型打扮上絞盡腦汁的行業(yè)里,很難找到真正的胖子,但是錢臺長和米雅已經(jīng)決定了要做好這個減肥節(jié)目,在他們這樣的人心中,如果決定了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只許成,不許敗,哪怕把宇宙都拆了,這個節(jié)目也必須成。古代有鑄劍傳說,寶劍遲遲鑄不成的話,鑄劍師甚至愿意自己縱身一跳,豁出命去也要鑄成這把劍。米雅為了以前的選秀節(jié)目算是豁過一次,被各色八卦洗禮后,這條命還是好好的,多了幾分玩世不恭,這回為了節(jié)目能火,別說傳她跟選手要結(jié)婚了,傳她跟選手要私奔去月球都在所不惜。
口水淹不死人,水漲只會船高,船高了水深了,才好撈到更多金銀財寶,都是新時代的傳媒人士,誰不懂這個道理,沒見現(xiàn)在選秀節(jié)目專門流行爆料,節(jié)目組要專門安排個人在那里三不五時放點風聲出來,觀眾們對這些竊竊私語特別感興趣,覺得這才是鏡頭背后的真相,可遇不可求,殊不知,不過是也讓他們成為了節(jié)目里可操控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而已吧。
聞凌霄如常做了四個菜,拍了圖,兩個菜拍了短視頻,做好了小南瓜送了一批出去。這點活她忙了一上午就弄彎了,下午原本想昏睡一陣子,不想電視臺來了電話,她打著車去了電視臺,這回大家互相有點熟了,說笑著打招呼,聞凌霄跟穿著條紋連衣裙的段斯嘉坐在了一起,互相恭維了一下對方的衣服很好看,這時副導演進來了,一開口,就宣布了要封閉一天一夜來拍攝的消息。
大家呆住不知所措,但反應過來了就開始行動,有人上前問問題有人就直接撤退回去收拾行李了。副導演一揮手,出來一組人,一個攝像加一個策劃,兩人跟一個,要拍攝選手們收拾行李的過程,心路歷程免不了也要說幾句。別人還罷了,段斯嘉老大不樂意,她讓拍攝小組等了她一個鐘頭,把自己合租的小房間瘋狂打掃,直到煥然一新,才讓鏡頭進去,自己一邊做忙碌狀,收拾那些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一邊說:都說北漂辛苦,我不這么看,我覺得為了夢想就是應該付出努力,不努力也就不會收獲,減肥應該也是這樣,我就是一直都下不了決心,上這個節(jié)目也代表著一種決心,我就是要瘦!
說罷,對著鏡頭燦爛一笑,刷地把拉桿箱的拉鏈拉上了。等鏡頭一放下,段斯嘉立刻把箱子打開,重新抓了一大把內(nèi)衣塞進去,這是不能給鏡頭看的,她的臉也隨后垮下來,嘴角緊繃,目光專注,帶著漂亮姑娘臉上少見的精明,這也是不能給鏡頭看的。段斯嘉知道她的鏡頭形象是什么,要熱情,活潑,積極樂觀,要每個角度都好看,甜美,無懈可擊,要精準地控制身形,每天瘦下一點給觀眾看,直到最后贏得比賽,她連感言都早早寫好,只是從來沒有宣讀的機會,也許這次就該有了,無論有沒有,感言是應該先有的,滾瓜爛熟,就等時機一到,馬上熱淚盈眶,獻出打動觀眾的最佳表演。
喬健宇是拍得時間最長的,不是他想要這么長,是攝像機非要跟著他拍。猴猴摟住老爸不撒手,實在不明白為什么爸爸還要到外面去睡覺。喬健宇摟著兒子說:爸爸要出差啊,你在家乖乖。猴猴說:為什么要出差?喬健宇說:出差就是需要到外面去工作,工作才能有工資拿,有了工資爸爸能給你買玩具,帶你去游樂園,給你吃……猴猴接話:日本料理!他跟著爸爸去吃過一次298的自助料理,印象深刻,從此念念不忘。喬健宇說對,能吃好多好吃的。誰知猴猴把爸爸摟更緊:我不吃好吃的,爸爸你不要出差可不可以?
這種瑣碎真實的細節(jié)就是最招人喜歡的,攝像自己家里也有孩子,給了猴猴好幾個特寫,那對大眼睛充滿期望,黯淡,漸漸蓄上淚光,無不一一抓住,喬健宇是甘心情愿的孩奴,千哄萬哄,說了一車的話才把兒子放下,那也不是猴猴被說服了,而是他明白再抓住老爸也沒用了,只好乖乖接受大人的安排,那副乖順的模樣,比大哭大鬧還要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