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記憶浮現(xiàn)
與此同時,Demon陰沉著臉,走出了裴氏酒店,Tony趕緊尾隨在他的后面。Demon現(xiàn)在在氣頭上,天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所以,他要時時刻刻地看護提防,以側(cè)安全。
果然,麻煩不久就來了。
就在Demon步履如飛地疾行時,一個路人迎面撞了上來,Demon的臂膀被他撞碰了一下。而他非但沒有道歉,反而氣憤地吼道:
“喂,你走路不長眼睛?。 ?p> Demon的眼神倏地狂暴起來。手掌半舉在空中,眼看他就要怒火噴發(fā),Tony立刻伸手攔住。同時,笑臉可掬地將那個家伙拉到一邊,悄悄說:
“兄弟,相信我,今天你人品已經(jīng)爆棚了?!?p> 說罷,側(cè)過頭對Demon說道:
“我們做個約定怎么樣?我們不要在路上打人?Okay?”
裴氏集團的頂層皇家套房內(nèi)。裴陌寒立在全玻璃露臺前,凝望下方這座不夜城的穹頂和樓宇。半晌,他將目光收回,視線落在大廳內(nèi)的施坦威三角鋼琴上。
精心打磨的黑色漆面在光線的映照下,顯得愈發(fā)光彩熠熠。然而,那清冷淡然的眼眸只是靜靜地望著。就像其它個數(shù)不清的夜晚,這架被業(yè)界推崇為“鋼琴之王”,擁有至高無上榮譽的施坦威鋼琴,從來沒有受到它應(yīng)有的眷顧。
沒有人去喚醒它,因此,它還將永恒地酣睡下去。
他有多久沒有再碰觸琴鍵了呢?裴陌寒問自己,五年?七年?或許,就在十年前,那一晚意外發(fā)生之后?縱使熟悉的旋律、每一個音符都清晰地鏤刻在腦里,卻不知為什么,他失去了彈奏的興致。喜悅、興奮、悲傷、悵惘——凡此種種音樂所能激蕩起的情緒,在頃刻間消逝殆盡,再沒有這樣或那樣的意義。
他該怪罪誰?怪罪什么呢?是母親寄語他的厚望,像難以忍受的重負一樣窒息著他嗎?還是日日夜夜總處理不完的裴氏業(yè)務(wù)?
不,他無從抱怨。那段潛意識里痛楚的回憶,是他選擇不去記起,任其塵封的。而每每看著這架鋼琴,就會有一雙失望的、受傷的、含淚的眼睛,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直到如今,仍然咬嚙著他的心。
在第一次遇見那個女孩時,他就看到了如此驚人相似的神情,現(xiàn)在他明白了——它們是來自同一雙眼睛。
今夜,那張照片讓他深深感到震驚,記憶像火花一樣在眼前一閃而過。
無數(shù)個問題有了解答——為什么對她會不自覺地在意,就像今晚,看到她倒下時,他感到心一陣緊縮?他的車上為什么會有那道劃痕?為什么他會不辭煩勞地教她音樂?為什么在她告訴自己喜歡上班級的一個男生時,他的心底浮上一絲淺淺的妒嫉?又是為什么,那一夜,他會如此情緒失控,用從未有過的粗暴嚴厲的話語責(zé)罵她?
一個個場景不斷地在裴陌寒的腦際縈回。
他還想起了出車禍的那一天。
那晚回到家中,眼前仍抹不去葉波心悲傷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對她是太嚴苛了。
但是,一貫冷靜自持的他怎么會如此緊張、生氣?似乎這反常的情緒里還摻雜了其他東西。那又是意味著什么呢?
裴陌寒正思索著,耳邊響起了母親的聲音:
“回來啦?!?p> “嗯?!彼鼗貞?yīng)。
“最近看你好像都比較忙?!?p> 他很清楚母親在拐彎抹角地引出話題,因此,沒有作聲,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陌寒,我看到你抽屜里的一張照片?!?p> 照片?母親竟然翻過他的抽屜了?
“她只是我教的一個學(xué)生?!彼滥赣H的言外之意是想了解那個女孩和自己的關(guān)系,因此,干脆直截了當?shù)鼗卮稹?p> “媽媽不知道你還需要做兼職?!睆堄衲穆曊{(diào)雖然平和,話語里卻透著嘲弄。
“媽,這件事你能不要過問了嗎?”
這時,他的母親再也無法維持平靜的語氣,厲聲反駁:
“我怎么能不過問?不過問的結(jié)果就是看你喜歡上那個沒家世、沒背景、一無是處的窮丫頭嗎?!”
“她不是一無是處。”
“你聽聽,你聽聽自己說的!陌寒,你都為她和媽爭辯起來了!你難不成,難不成……真的喜歡……”
“媽,”他立刻打斷了母親,“我對那個女孩子沒有其他的想法——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答案?!?p> 張玉凝冷哼一聲,“我倒希望是我想多了,可是,你是我生的,我會不了解你嗎?陌寒,媽媽從沒看見你對哪個女孩子有這么上心過……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每天這么忙,還抽時間教她音樂,弄得自己疲憊不堪,每天很晚睡……我說的沒錯吧?在你陷進去之前,媽有必要提醒你,她不適合你。你和刁詩涵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詩涵知書達理,又是裴氏的合作伙伴,你們?nèi)绻Y(jié)婚……”
“所以,媽,”裴陌寒冷冰冰地說,“刁詩涵適合的原因,只是因為她的條件適合。我看不是郎才女貌,只是門當戶對罷了。”
他無法再聽下去了。
“沒什么其它的事,我就先回房間了?!?p> “陌兒!”張玉凝啞聲低喊。
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腳步怔住了。
回過頭,驚訝地望著母親眼里凄楚的神色。
她像變了另一個人,暴躁、專橫轉(zhuǎn)瞬不見,現(xiàn)在的她看起來無助而蒼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仿佛在斟酌著有些話是否要說出來。
這是怎么了?她的母親為什么突然變成這樣?
他凝視著母親,直到她終于開口,痛苦地低喊:
“你就不能體諒下媽,為你媽著想下嗎?陌寒,你知不知道你在裴家的地位一天不鞏固,媽就要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忍氣吞聲地過下去嗎?陌寒,媽心里也不好受,我……我……”張玉凝說不下去了,后面的話被突來的一陣哽咽淹沒了。
裴陌寒的心猛然一顫。
“媽,你在說什么?”
母親隱瞞了什么事情沒有對他坦白嗎?
“媽——!”他急切地低喚。
張玉凝竭力壓抑住喉頭的哽塞,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飄出:
“陌寒,你不要恨媽媽,這件事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媽……媽只是想讓你了解媽的心境,這樣你就會明白了……陌寒……陌寒,其實……你本來不是姓裴?!?p> 張玉凝的聲音越來越凄楚:“陌兒,媽對不起你,是媽年少時不懂事,懷上你后,那個混賬又酗酒成性,丟下我們就跑了……媽那時候孤身一人,身無分文……”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讓他措手不及。心在胸腔里一震,他感到窒息得透不過氣來。
沉默游蕩在兩人之間,直到良久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艱難地吐出:
“爸,不,裴越清他知道嗎?”
“他知道,他知道!當初要不是他收留了我,媽可能會一輩子在街頭晃蕩?!?p> 真是天大的玩笑??!原來他不是裴越清的兒子。這就是事實的真相!
裴陌寒,你不是什么高貴的王子,身上沒有流淌半點裴氏家族的血脈,充其量只是一個酒鬼的兒子,一個意外的產(chǎn)物!或許,倘若命運沒有發(fā)生偏差,你現(xiàn)在就是一個,流浪街頭的乞丐!
他苦澀地笑了笑:“媽,我說錯了,既不是郎才女貌,也不是門當戶對啊?!?p> “陌寒,你別這么說,千萬別這么說。你這么優(yōu)秀,是媽媽唯一能夠驕傲的!陌寒,你現(xiàn)在就是裴越清的兒子!以后也是裴氏集團的繼承人!你聽懂媽說的話嗎?”
“什么繼承人不繼承人我一點也不稀罕!”他無法忍受地低吼,“為什么你不早點告訴我?為什么你不直接說出來……你要讓你自己被人看作是第三者,讓我被說成是私生子嗎?”
他的聲音嘶啞,像受傷的野獸般絕望地喘息。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躡步前進,他刻苦學(xué)習(xí)著成為一個優(yōu)秀管理者、企業(yè)家的種種技能。因為想到自己身為裴氏家族一份子的責(zé)任,他才能咬著牙吞咽下來??墒牵@并不是他向往的呀。現(xiàn)在,母親給了他當頭一棒,那些掙扎、辛酸,到頭來不過是……毫無疑義的付出嗎?
裴越清他既然知道,又為什么還要一個與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來繼承他的家族事業(yè)?
“為什么他要這么做?媽,你們之間……有一點感情嗎?”
張玉凝黯然地搖頭:“他只是利用我來氣氣他的前妻,沒想到,就發(fā)生了那場誰也沒有預(yù)料到的意外。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越清把我接進家,那時你才八歲。
這么多年了,我知道他一直對他亡妻念念不忘。我不怪他,陌寒,他一直對我不錯,對你視如己出,這一點,你肯定也能感覺得到。”
他真的越來越不理解大人的世界了。這般自欺欺人,為了某個可笑的原因,就要守著謊言度過一生。
“所以,媽求求你,試著和詩涵多交往交往好嗎?你們一旦結(jié)了婚,裴氏集團的未來一定就是你的……陌寒!你做什么?別出去!外面還下著大雨呢!”
張玉凝的聲音被一陣猛烈的摔門聲淹沒。
裴陌寒踏進車內(nèi)。
狂風(fēng)裹挾著大雨,肆無忌憚地敲打著車窗。驀地,空中劃過一道藍色耀眼的光,緊接其后的雷鳴,穿透車頂,刺激著他的耳膜,似乎能把樹木震得搖晃起來。
一個不平靜的夜晚,正如他此刻狂亂不安的心。
緊攥著方向盤的手僵硬冰冷,裴陌寒的腦海里轟然回響一個名字:葉波心。他的世界一片虛假,只有她才是真實的啊。
可是,過了今晚,這惟一的真實他還能握得住嗎?
母親眼里深深的悲哀、祈求和害怕,他能拋開不顧嗎?
媽,為什么你要這么逼我?難道你兒子單純的快樂不是最重要的嗎?
眼中升騰的霧氣模糊了視線,他心神不寧,以至于根本沒有注意到已經(jīng)將車開得越來越快。
雪亮刺眼的車燈光芒逼近時,裴陌寒才從恍惚中回過神。
而太晚了,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