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溫湄躺在床上假寐,待姐姐睡熟后,她睜開眼睛,盯著窗外的月亮。遙遠(yuǎn)街外,終于鼓打三更。
她一骨碌起身,穿了輕軟的布鞋,只奈何沒有勞作穿的衫褲,全是閨秀的裙裝,只好撿一件不那么繁復(fù)的穿了,頭發(fā)扎成一束。怕夜來風(fēng)寒,還披了一件斗篷。就這個(gè)模樣奔到墻下。
果然墻上早已蹲著熊通虎,一根繩子垂下,低聲道:“系在腰上,我拉你上來?!?p> 溫湄依言而為,熊通虎將她拉上墻頭,自己躍下,招手道:“跳!跳下來!”
溫湄答應(yīng)一聲,也不管這墻近兩米高,縱身一跳,熊通虎把她接住,放在一旁,夸獎(jiǎng)道:“小女娃膽子很大!好,是個(gè)學(xué)武的材料?!?p> 溫湄知道院子外墻沒什么樹,問:“師父你怎么上來的?”
“壁虎游墻功,以后慢慢教你?!毙芡ɑ⒄f著大步走在前面。
溫湄滿心喜悅地跟在后面,到了分叉路口,一個(gè)少年迎上他們,笑道:“這就是我的小師妹了!師父,你怎么收個(gè)嬌小姐當(dāng)徒弟?!?p> 熊通虎對溫湄道:“這是你師兄任飛蓬,女娃娃你叫什么?”
溫湄朝少年有模有樣行個(gè)拱手禮道:“師兄好!”又笑道:“我叫溫湄。”
熊通虎道:“我們江湖中人不管大戶人家那一套,要都避起嫌來,什么事都沒法做了,你們師兄妹往后一處練功,不必拘什么勞什子的禮,女娃娃這樣就很好?!?p> 任飛蓬十一二歲的樣子,生得瘦小,面色黑黃,小眼睛厚嘴唇,實(shí)在也算不上俊美。溫湄后來知道,任飛蓬拜師在熊通虎名下已有三年,才剛剛打好了學(xué)武的底子。
熊通虎領(lǐng)著他們二人徑直出城,一路急行,走了約莫半個(gè)時(shí)辰才到了一處山間茅屋。
熊通虎指著這屋子,對臉色蒼白氣喘吁吁的溫湄說道:“這里就是我暫時(shí)居住的地方,以后我就在這里教你們武功,路徑記好了,以后你隨時(shí)可以來。”
說罷,丟給她一根扁擔(dān)道:“向東走十里路有條河,去那挑兩桶水回來,五更之前至少要給我挑三趟。”
任飛蓬沖她擠擠眼,招手道:“師妹別忙就去,且換身衣服再說?!笔疽馑M(jìn)屋。
任飛蓬給她找出一身少年男裝,說:“這是我從前穿的,給你吧!身量正合適?!闭f著拿衣服在她胸前比了比。“你穿這身像個(gè)千金大小姐,深更半夜的一個(gè)人在荒郊野外挑水,碰上歹人可不得了,穿上男裝倒免去許多麻煩?!?p> “對了,你以后出來也不要穿裙子,怎么不穿褲子?你要練武,穿著裙子多礙事。沒有嗎?沒有我明兒給你買一套,但肯定沒你身上這件好看,畢竟你是大戶人家……”
任飛蓬意外的啰嗦,一溜碎嘴,倒是有幾分陳媽的風(fēng)范,直到溫湄把他推出門外,要換衣服,他的嘴巴就沒停過。
溫湄麻利地?fù)Q好了男裝,一出門,任飛蓬又跑來:“師妹,我給你換了兩個(gè)小桶,師父平時(shí)用的那個(gè)桶太大了,你挑這兩個(gè)?!?p> 熊通虎在門口瞇著眼假寐,睜眼說道:“飛蓬,去練你的功!老操心這操心那的。”
任飛蓬道:“師父,師妹頭一天挑水,不如我?guī)еグ??!?p> 熊通虎又閉上了眼睛,任飛蓬喜滋滋幫溫湄挑空水桶上肩,說道:“從這里去河邊,不挑水走得快要不了一刻鐘就到了,師妹沒練過輕功,恐怕要多花點(diǎn)時(shí)間。”
他說著就在前面引路,步子輕快,溫湄緊趕慢趕才趕上他。
一路上任飛蓬問了溫湄的家世,父母,姊妹等各種情況,而溫湄也知道了任飛蓬是個(gè)無父無母的孤兒,四五歲時(shí)沒了爹娘,鬧市里偷雞摸狗長大。
七歲時(shí),也是時(shí)運(yùn)不濟(jì),任飛蓬偷摸到了熊通虎的頭上,被捉住打了一頓。被打得暈頭轉(zhuǎn)向的任飛蓬死乞白賴抱著熊通虎的大腿求拜師,熊通虎受不了他的胡纏,這才勉強(qiáng)收下了他。
用熊通虎的話來說,任飛蓬長得太瘦,胳膊沒勁!手腳太短,身材太矮!要不是跑得夠快,才不想收他當(dāng)徒弟呢。
“嘿,想我早年沒有師父,一個(gè)人在街上鬼混,一天能吃著一個(gè)饅頭就算是好的。跟了師父,每天兩頓,每個(gè)月還能吃上三兩回肉,真爽?。 比物w蓬咂著嘴說,“師妹,你不知道,我以前比這還瘦呢!師父罵我就說,‘瘦猴兒,又不好好練功,盡偷懶!’”說罷哈哈大笑。
溫湄也咯咯直笑,有個(gè)師兄一路饒舌,半夜在郊外挑水也不覺得枯燥和害怕了。
到了河邊,任飛蓬幫她打好水,把水壓在她肩上,一邊問:“重不重?走兩步試試,要是不行就少挑點(diǎn)。師父說了,也不一定非得是一滿桶,盡自己最大能力能挑多少是多少?!?p> “而且還要為后面留力,要挑三趟呢,一開始就累得趴下了,后面就挑不完了,要是沒完成,要挨師父打的,走吧,來去二十里路呢!”
溫湄覺得這師兄真是……話嘮,她挑起水走了走,笑道:“還行,我試試,師兄你走慢點(diǎn)?!?p> “好哎,但你也不能走太慢。”
溫湄這古代小女孩的身子骨,從不鍛煉,別說是挑水了,就是徒步走這么遠(yuǎn)也是從沒有過的事,剛才一路追著師兄趕路,已經(jīng)累得滿頭是汗。
這一挑水,走了還沒有百來米,就齜牙咧嘴地直叫哎喲。
任飛蓬在前面使勁招手:“怎么了,來?。】禳c(diǎn),這才剛開始呢!”
溫湄拼著一口氣又挨了幾百米,桶里的水在劇烈晃蕩下越來越少,她跌跌撞撞,只是咬牙跟著走,要是師兄走得看不見了……
要是把她一個(gè)人丟在荒野上,那簡直不要太可怕!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溫湄小腿打顫,意志也到了極限,放下水桶一交坐倒,喊道:“師兄,我走不動(dòng)了。”
任飛蓬跑回來,說道:“歇一會(huì)再走,肩膀疼不疼?我給你揉揉,你自己也可以像這樣活動(dòng)一下肩膀,你看我……”
溫湄前世后世都沒受過這種累,眼里淚花泛濫,一扁嘴幾乎哭出來。任飛蓬笑道:“這多大點(diǎn)事,用得著哭?你要為這個(gè)哭,那以后你哭的時(shí)候多了去了,怕苦怕累就趁早別學(xué)武功。幸好師父不在,要讓師父瞧見你哭,一巴掌就呼過來了?!?p> 嘴上嘮叨,手也沒閑著,兩把給溫湄擦了眼淚,擦得溫湄臉上兩道紅手印。
“痛痛痛……哎呀我自己來?!睖劁囟汩_了任飛蓬。
“休息好了沒?走吧,不按時(shí)完成師父的章程,照樣挨打,你在家沒被鞭子抽過吧?話說也是,你放著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到這來吃苦受累,奇怪!奇怪!莫不是腦子被驢……”
溫湄咬牙站起來,路是自己選的,跪著也要走完。
也是幸好有這么個(gè)啰嗦的師兄,一路上變得容易堅(jiān)持了很多,第一趟水挑回去,熊通虎搭眼一看,說:“灑得去了大半桶,這就是你挑的水?”說著手里折扇啪地在溫湄小腿上打了一記。
溫湄眼淚直流,抽氣道:“是?!?p> “哭什么哭,老子根本沒用力,去,還有兩趟,水至少要剩這么高,挑一點(diǎn)點(diǎn)水回來,那頂個(gè)屁用!”說著熊通虎在桶上比劃了一下,把溫湄挑的水嘩啦全倒在井里。
溫湄崩潰,鬧了半天你家院子有井,合著這都是白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