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荀歧依舊臉色淡淡,沈汐也將信將疑。
那大叔突然哀嚎道:“如果不是先祖去了,我大哥怎會被旁支弄個滿門全滅!大哥,你死的好慘?。鑶鑶?......”短暫的哀嚎一陣后,他眼里又燃起熊熊怒火,道:“那些旁支的賤人!一個都不能少!”
荀歧聽得這大叔鬼叫,不但沒有激起什么共同的回憶,還使得那大叔的脖頸頓時多了一道血痕,怕是她實在不耐煩有人在她面前這樣...癲狂...?
沈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打量這滄桑的臉旁,開口道:“敢問,您今年貴庚?。俊边@言語間,似乎輩分挺大的啊?
那大叔聞言竟是如同變臉一般,那些哀戚和憤怒瞬間消失殆盡,好整以暇,一臉羞澀的道:“修行之人的年齡怎好掛在嘴上,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年輕就是了。”
沈汐狐疑的琢磨著面前之人,瞧著正是壯年的時候,修行之人確實一般難以看出年紀,可是這位大叔渾身散發(fā)著一種不正經(jīng)不可信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沈汐的想法自然逃不過荀歧,她沖著沈汐微不可察的頷首時,沈汐差點驚掉了下巴,看來荀歧也覺得這人并不像個正經(jīng)人啊。
就沈汐的觀察,也不知荀歧是知道有這個叔父,還是因著年紀小毫無印象,總之一直神色淡淡。
那大叔見兩人不說話,只相互悄么生息的用眼神示意,那大叔被壓在車板上,手反扣著,急得蹬了幾蹬腳,有些焦急,張口就開始瞎喊道:“哎,大侄女和我侄女婿,你們不要眉來眼去的,我真的沒騙你們!我真的是荀家老二!”見二人神色不改,荀歧始終不松手,連連改口道:“我這人也不是怕死,你要定什么約,我可以定的!你先松手!”
其實見那大叔之前說的那些話,沈汐心下已經(jīng)信了幾分,只是,他心中始終有一事想確定,思及此,便對荀歧道:“若汲,你幫我困住他,我想問他幾個問題。”
荀歧聽罷,手中絹布附了靈力之后,如影隨形,纏住那大叔的雙手緊緊與上半身綁在一起,好在那大叔還算老實地任憑處置。
沈汐見荀歧神色一直淡淡,似乎是不怎么關心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親叔叔的,也是,本也就是素未蒙面,萍水相逢,即便是從小相處,她這性子,恐怕也不會有久別重逢的激動,想來,抱頭痛哭,同仇敵愾這類,也都不會有。
沈汐又望了荀歧一眼,遲疑道,“若汲,你幫我將果干拿來,可好?我與這位大叔閑聊一會?!币娷髌缑碱^緊鎖,不知是不是在猶疑著什么,故意道:“快去吧,我不會弄臟馬車的,快去。”
荀歧躊躇片刻,轉(zhuǎn)身下了馬車向屋里走去。
只見沈汐做賊一般望著荀歧的背影,見她往屋里去,快速一把抄過案幾,擱置自己面前,極為輕聲又語速極快地道:“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是,你就點頭,因為我不想她知道,前輩你能說南冥洲的事,我還是信你幾分的。”
那人遲疑地點點頭。
沈汐卻沒再說話,伸手在案幾上寫了幾個字,打量著那人的神色,一句話結(jié)束,那人原本輕松無謂的表情慢慢消失,瞳孔逐漸放大,震驚的表情難以掩蓋,似乎不明白沈汐為何知曉那個秘密,繼而沉重地點了點頭。
果真...是啊。
“給?!?p> 車簾內(nèi)倏地伸了只手進來。
沈汐稍一愣神,輕輕握住了荀歧的手,此時此刻,他好想將這女子抱在懷里,讓她可以不那么堅強,讓她可以依偎自己,他失神地握著她的手久久不曾放開。
“啪,”荀歧打落了沈汐的手,掀起車簾,擰眉問道:“做什么?!?p> 那大叔也從方才的震驚中,恢復了精神,插科打諢道:“世風日下啊,當著人的面就如此啦...”
“不是不是!”沈汐一時慌亂,急道:“你別亂說??!”仿佛方才獨剩他二人的僵硬氣氛不曾發(fā)生過,他余光注意著荀歧的臉色,深怕她會生氣,連忙解釋著,甚至因為解釋的太過著急漲紅了臉。
還不待荀歧說話,那大叔又笑嘻嘻地道:“既如此,我們便去城主小樓吧!”
荀歧望向沈汐,不解自己怎么才走一會,這人就如此...不拿自己當外人...這態(tài)度,應當可以這樣理解吧。
沈汐也莫名,這大叔,怎么好像很高興?莫不是要去尋仇所以興奮的?難道,以為荀歧可以幫忙做打手?
可是此刻的鎖蛟井還不知何人所建,原因為何,沈汐想想還是說道:“那個,我們還不想打草驚蛇?!?p> “???對對對,不能打草驚蛇,”這大叔贊同地松了松肩,又動了動,小心的舒緩了一下筋骨,用眼神示意沈汐將自己放開,又向著荀歧諂媚地點了點頭,沈汐無奈的讓荀歧松了綁,這大叔在終于可以平穩(wěn)的挪動自己后,復又舊事重提道:“那我們先去小樓吧?!?p> 怎么還要去小樓呢...沈汐慢吞吞的道:“那個,方才你說你知道一些事情.......”
“?。?!你看你這么著急!你別急,我們先去小樓!一會再告訴你!”大約是被沈汐肯定他的身份了,竟是十分開心,大步跳下馬車,全然不見昨日的凄慘模樣,見沈汐二人不動,反復呼喚催促道:“來呀,走呀!”還熱情非常的上前將沈汐拽下馬車,沈汐一個不察,沒有站穩(wěn),踉蹌地跌落馬車,幸虧荀歧眼疾手快,跟在后面撈了一把。
沈汐也嚇出一身冷汗,輕輕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君子行于世間,臉面最重要!
荀歧微不可察的扯了下嘴角,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就相信了這個人,她跟在身后打量片刻后,也沒有再說什么。
那大叔身著破爛一步三跳地在前走著,不知是認回侄女開心的,還是,終于有人陪他去找回場子,始終異常興奮,毫不顧忌此刻自己的著裝,急匆匆的往小樓處去。
終于,到了小樓門前,沈汐思前想后,結(jié)合那蛟龍對荀歧說過的話,忐忑不安道:”若汲,要不,你還是不進去了吧?你在這里等我,我陪你,他,不,你二叔進去看一下就出來?!?p> 那大叔聽到這話,卻很是詫異,雙手來回擺動,否決道:”不行不行,她怎能不去?她可是最關鍵的人!“
沈汐一聽,神色巨變,緊緊攥著荀歧的衣角,將她扯在自己身后,一字一句的堅定說道:”她、不、進、去?!?p> 那大叔莫名其妙地道:”我就是想讓她進去,你們不是想知道荀家的事情嗎?不進去怎么知道?“
荀歧神色自若的從沈汐身后彈出來,將他緊攥的手撥開,望著沈汐的眼睛,道:“走吧。”總覺得,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有些反常。
沈汐卻望著那大叔,神色肅穆地道:“不知道也是可以的?!?p> 那人臉色微變,顯然是想起什么方才在案幾上寫的字,正猶豫著轉(zhuǎn)身將要離開,有一陌生成年人出現(xiàn)在門口向院外張望著,待那大叔一轉(zhuǎn)身,那人臉色煞白,沈汐定睛一看,這是,成年的蛟龍?那體內(nèi)的真龍之氣忽隱忽現(xiàn),是他無疑。
似乎是看清了這衣衫襤褸之人是誰,那蛟龍下意識的往后倒退了幾步,神色間滿是慌亂,甚至瞧見了他的小動作,似乎用指尖低低地掐了自己一把...
沈汐心道,嘖,看樣子,這二人仇怨不淺啊.
氣氛劍拔弩張,面前這大叔也靜靜的直視蛟龍,漸漸蛟龍渾身顫抖,幾乎難以直立站著,微微扶著門墻。
看樣子是敗下陣來了,沈汐以為這大叔就要動手的時候,“——撲嗵”一聲,這蛟龍陡然間下跪,地磚四周都震起一陣灰塵來!這跪的可見用力!
“斯!父!”
什,么?沈汐二人沒有聽清,這,蛟龍說的什么?
“師父啊!哇!師父!我以為你不在了!”蛟龍一路跪,一路啼,微微顫顫地爬向這大叔,嘴里還不停的絮絮叨叨道:“...你把我鎖這那么多年!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皮都褪完了!水里面涼死了!又陰又冷!還有蟲子咬我!師父,嗚嗚嗚哇..............”
哭聲洪亮又凄慘。
師父?這!我的天?。∪缃袼暮V畠?nèi)皆親戚...嗎?
沈汐扶額,不會吧?虧得我們緊張了半天!就是...這樣?這大叔...怎得做事十分糊涂的模樣,這樣大的事情不是應該先說...
待到這師徒二人敘完舊后,當然,主要是這蛟龍自顧自的哭泣牢騷一場,用這大叔滿不在乎的話說,蛟龍這樣的水物你若不讓他哭,等到了洲陸或是重要之地再惹他哭,能發(fā)幾天幾夜的大水,將那處沖的干干凈凈,時人常有走蛟這一說,其實就是有可能有蛟龍在角落哭泣。
這大叔在蛟龍的帶領下?lián)Q了身衣裳,那衣裳竟然特別合身,只見他仙風道骨的坐在上首,開始自圓其說,自顧自的認親戚,又解釋道:“主要,侄女你那馬車,不夠舒適,不夠?qū)挸?,這里風景優(yōu)美,還有人搭手伺候,這才是個適宜談話的好地方嘛,那什么,徒兒,讓黃鶯倒杯茶來!”
蛟龍剛欲吩咐下去,大叔扭頭想起什么一樣,對著蛟龍嚴厲道,“那啥,你親自去!”
那蛟龍大概因為許久未見,得令可以為師父煮茶,竟是欣喜若狂地一路小跑而去。
...倒是赤子之心。
大叔仍舊擰眉,望著蛟龍離去的方向惆悵非常,沈汐見狀,露出了然的表情,悄然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只見這大叔左右查看一番,也與沈汐低頭私語道:“是呀是呀,我就是擔心是那黃鶯倒的茶,你有所不知,她倒的都不是茶,都是她的口水,因為她總憤憤不平為何燕子的口水能吃,她的不能喝!”說完,又反復囑咐道:“但其實,真的,不能喝...”
這大叔...真的不是在耍我嗎?沈汐有些郁卒。
大叔見到沈汐郁悶的表情,老臉一紅,試圖掩飾尷尬,對著荀歧道:“咳咳,其實吧,君子行于世,臉面最重要!那啥,我當初偷學了家中禁術,被逐出家門,恰好是在荀家滅門那年,你應當是有印象的?!庇植淮_定道:“你...知道嗎?”
沈汐心下感慨,這話極對,臉面最重要啊。
他又偷偷望向荀歧,無聲的道:知道嗎?見她微微頷首示意,他望了望那大叔,又望了望荀歧,這才忍不住向她問道,“可...你,知道.....?”
“知道?!?p> “知道?”沈汐與大叔異口同聲。
荀歧淡聲道:“看了他的臉就記起來了?!?p> 對的,她過目不忘,沈汐更加詫異了,“知道你還讓我定約?還...如此對他?”
荀歧道:“有何不妥...?”
只有那大叔還云里霧里不明所以,沈汐卻是明白的,自己的家人是要殺自己的人...對她來說,親人可能還不如外人。
荀歧覷了沈汐一眼,否定道:“不是,他被除了宗族家譜,算不得我家的人,何況他...”
見荀歧有些遲疑,大叔立馬接著說道:“何況,我不是學陣法的料,荀家個頂個都是靈體對靈力感知超乎常人,只有我是個例外,我對陣法十竅只通了九竅,所以我偷學了禁術,這禁術是其他幾族的不傳之密。”
哦,這大叔對陣法一竅不通啊,沈汐了然道:“比如鎖蛟井,鎖龍井?”
那大叔又洋洋得意道:“侄女婿果真聰慧!是極!我既然學了其他幾族的秘技,大哥作為家主,為了保我性命,便只對外說我偷學自家的禁術,雖是名聲受損,但這事其他幾族必定無法知道?!?p> 啊,啊,你們這一家還很真是用心良苦啊,也就是說這荀家二叔在荀家偏生是個異類,除了陣法什么都會?“可是,我們在草堆里看到你的時候,你不是刻了陣法.......?”
大叔眨眨眼,面露贊揚,這表情...欲與還休的...感覺想炫耀很久了!似乎早早就在等著人問出此話,語氣立馬變得高昂激動,下首座拉著沈汐的手走向鎖蛟井邊上,指引道:“哎呀!來來來,這個就要仔細聽我說了,你們先看看這鎖蛟井有什么特別?”
沈汐很想說,我能收回上個問句嗎?我忽然有些不想聽了。
那廂,這大叔不管不顧一時情緒難平,得啵嘚啵說了一大堆,而沈汐忽然想道:蛟龍方才走的那么歡天喜地,真的只是倒水嗎?真的不是嫌自己師父話多嗎?還有,荀家的人也是嫌棄他啰嗦,才將他逐出家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