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兩人行至一段時間,沈汐握著黑鱗猶疑許久,輕聲問道:“你好些了嗎?”
荀歧“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他。不知是不是方才說的話都太過私密,使得她此刻有些不自在。
沈汐又道:“什么是花葉兩魂一體的花妖?”
荀歧這才想起方才只是簡單的說了一下,便道:“朱華的本體叫作曼珠沙華,是那朵紅花?!?p> 這名字...總不會曼荊本名是叫曼沙?是根葉?
“不錯,這朵妖花,花開不見葉,葉在花不現(xiàn),只因一株雙魂,都在爭奪主體。”
所以,一株雙魂,當朱華受傷,同為一體的曼荊便也受了神魂上的傷,而相同的,只要曼荊不死,那么,朱華也不會真的消失,而當一方勢弱,就可以借機吞噬?!
沈汐結(jié)合前后略略思索,一陣毛骨悚然,奈何橋下的癸雉,那怨毒的笑聲,難道...前后發(fā)生的事情,她...知道?可那時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她暢快,只因為...朱華可以棲息在我的眼睛里?逃避被吞噬的命運?
荀歧意味不明的道:“我想的不是這件事?!?p> 沈汐問道:“什么事?”
荀歧又道:“你救過朱華的命,當時只有竹七和被救的人知道,可事情卻傳開了...”
她是懷疑曼荊。
沈汐有些難以置信,喃喃道:“一體雙魂,會有什么是共通的嗎?”
如果說,一體雙魂可以信息共享,那么就可以解釋,她是如何得知我們要來北妖洲,如何布下的陣,如何操縱的陣法,或許,朱華是想尋一個棲息之地,可間接通過他在沈汐眼里所見,提供給了曼荊信息?
會是,這樣嗎?所以,因著竹七,她只是想讓我們覺得毫無異常,離開北妖洲?
荀歧在黑鱗中聽到沈汐細細的思考,便沒有出言打擾,見到這樣的沈汐,她心底泛著異樣的漣漪,就連這樣的安靜也覺得十分合意。
北妖洲到底有什么?祖老爺子巴巴的騙我們過來,這女子卻不想我們前來,中途還有南冥洲的人出沒,仿佛北妖洲是個裝了寶貝的盒子,有的人想打開看看,有的人只想抱在懷里。
荀歧見沈汐似乎陷入了沉思,想到那人擦了擦嘴角的血,對自己輕笑道:“破封之法已經(jīng)告訴你,我調(diào)息之間,你只要能離開這片密林百里之外,我就立即回南冥洲。”
忽然飄來一陣微風,沈汐晃了晃神,走著走著竟是走到了馬車停放之處,剛坐上車架處,望了眼這四周滿眼黃土,有些莫名這一趟的由來,說起來,南冥洲也是如此,假做理由的去,莫名其妙的回,回時總會少些人。
沈汐道:“你說,他想讓我們來這里的原因是什么?”
聽見沈汐的聲音,荀歧有些沉默,靜靜地道:“或許,這里有他要的東西?!?p> 沈汐似懂非懂,他知道荀歧一定有什么是不愿意告訴自己的,他想想,最終還是將黑鱗放入懷里,決意緩緩沿途前行尋找一下小三的蹤跡。
沈汐不懂駕車,但都說老馬識途,所以他并沒有過分擔心,隨意讓這靈馬一路慢慢走著,偶爾歇歇停停,偶爾用馬鞭隨意揚揚,卻沒有鞭打靈馬。
荀歧在黑鱗里望著他的舉動,始終沒有再說些什么,沈汐一人坐在車沿邊,倒也不覺得孤單無趣,至少,在西洲的許多年都是一人過來的,只心里牽掛著荀歧的傷勢,見她雖說好些了,但是也不言明何時出來,著實有些憂心。
馬車“咔噠”一聲被石頭嘣了一下。
沈汐正襟危坐,關(guān)懷道:“你沒事吧?”
荀歧也同在黑鱗里對著沈汐,問道:“你沒事吧?”
沈汐默嘆一口氣,想到自己之前理清的事情,他道:“祖老爺子只是想我們來這里看一下情況吧?!?p> 荀歧冷冷地道:“他在我陣中,無法外出,他問的話,你可不回答?!?p> 這句話一出,沈汐想到了荀歧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見到祖老頭卻始終壓抑著不耐,冰冷的模樣。
他又道:“其實你不用陪我的?!泵髅髦朗侨μ?..
不知是不是荀歧的錯覺,沈汐的言語中帶著幾分賭氣,荀歧在黑鱗里彎了彎嘴角,笑道:“是啊,可我愿意?!?p> 聞言,沈汐微覺意外,可自己內(nèi)心低落的小情緒就這樣忽然的消失了,他正經(jīng)回歸話題:”他畢竟癡長我們這些年歲,也許從我言語中就可以找到他要的答案?!?p> 這個想法倒是很符合常理。但是荀歧的聲音卻忽然低沉,說了一句讓沈汐大感意外的話:”年歲都活在狗身上的人,只會用些蠢方法罷了?!?p> ......?沈汐不禁道:“你說,他圖的會是什么?“
這一句像是沈汐的喃喃自語,也像是問詢,不過他并不指望荀歧會回答,類似于隨口的一句罷了。他內(nèi)心覺得,若是荀歧一早知道那老頭的打算,想必早就不能留他在歧樓內(nèi)了。
誰知,荀歧的粗話也是張口就來,道:”老狗怎會改得了吃屎。“成日里就會肖想那些得不到的東西。
.......
沈汐實在難以相信...這會是荀歧說的話,想必是氣極了...嗎?荀歧的話讓他過耳的也很艱難,想必荀歧是知道那老頭的目的了,沈汐干笑一聲,道:”好歹,是與我有些瓜葛的長輩?!?p> 荀歧道:“的確,否則這會他應(yīng)該在噬靈死樹之地自求多福?!?p> 盡管荀歧沒有說全,沈汐也能猜到后半句大概是,要不是你的長輩,他一定在九幽之地和陰氣苦斗,而不是好端端的待在歧樓內(nèi)...花樣作死。
憋了半天,沈汐還是問道:“他做了什么你如此生厭?”
荀歧嗤道:“我見他就生厭?!?p> 那這就是無端生厭了,我還以為是那老頭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她不快至此,沈汐心道:荀歧是個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性子,想必是祖老頭最初妄動陰氣,后又對東洲子民生死置于不顧,才使得她對他沒有什么好臉色吧...
沈汐道:“其實,如今他在歧樓內(nèi)挺好,無非就是說說書?!?p> 荀歧聽了這句,言語模糊的幽幽道:“...無事生非吧。”
聽荀歧左也含糊,右也不清,只語帶嫌棄卻不肯多言,沈汐追問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荀歧嘆了口氣,說出自己的猜想,道:“我覺得,他還沒有放棄他最初想將陰氣加以利用改為靈氣的想法。”
沈汐沉聲道:“...竟然還沒有放棄么?”
聽沈汐重復這話,荀歧在黑鱗里卻有些詫異,反問道:“你不懷疑我騙你?”
沈汐掏出懷里的黑鱗,握在手心里,鄭重道:“如果不是這個目的,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讓我四處游走,且我們所到兩處的異常,似乎都難以解釋,何況,我信你。”
荀歧在黑鱗里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支著顎下,微微道:“嗯,我以為你會反駁我。”
“.......所以你才一直沒有直言?若是祖老頭反過來污蔑你呢?若是我不夠信任你,你便一直不說,任由他說?”沈汐繼而蓋棺定論道:“你這樣的性格真是不知是如何形成的,太危險,做事難道全憑賭?”
荀歧在黑鱗里笑笑,沒說話。沈汐想,幸而自己是一個理性的,會思考的人,若是換一個不看任何事情的緣由,只看感情或是血緣遠近的人,早不知將荀歧罵到哪里去了。
沈汐道:“所以,你覺得他還有什么打算?”
荀歧道:“不知道?!?p> 夜風拂過,不知不覺,已是走了很遠,馬車還沒有停,沈汐坐在車上一邊與荀歧閑聊,一邊吃著竹七準備的干糧零食,心道,不知竹七此刻在做什么...
原本就十分緩慢的馬蹄聲,在一條黑漆漆的小路上漸漸有停的趨勢,沈汐察覺慢了下來,便抬首牽住韁繩,干脆下馬車自己閑逛走走,讓靈馬也休息一會,隱約間,那條小路竟是變成了兩條,他下意識抬頭望望天空,月色朦朧灰暗,月光在光禿禿的枝椏上灑著,像披上了一層銀霜,一切安靜的毫無異常。
沈汐望著面前的小路,有些不知所措,莫非,自己這是遇上了去南冥洲奈何橋的路?
據(jù)說南冥洲的路是在有死氣的時候,在月色微暗之時,會出現(xiàn)另一條尋??床灰姷穆?,而這路,一頭連接著死氣出現(xiàn)的地方,另一頭連接的便是奈何橋,一旦走上去,魂體算是歸程,生人卻再也回不了頭了。
沈汐揉了揉眉心,暗暗道,眼下,只能留,不能走,靜待天亮。
荀歧在黑鱗內(nèi)出聲道:“不能留,要走。你隨意選一條?!?p> 沈汐不解,要走?留下不是更好么?月色過就好了。
荀歧解釋道:“你身上有鬼王君主印,按理是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這路的,這樣的路,是由接引的鬼使催動魂靈力通過南冥洲的秘法而建。南冥洲的君主之氣不同于其他,普通魂體一旦接近,會因君主印的威壓動彈不得,更別提有誰可將這路通在你的眼前?!?p> 也就是說,若是尋常鬼使,施展手段鋪路之時就已經(jīng)可以感受到這枚君主印的存在,從而不敢造次?可這路明明白白的擺在自己的眼前,看樣子來勢洶洶啊,沈汐打量自身,唉...荀歧也身受重傷...
沈汐忙道:“走哪一條合適?“
荀歧怔愣片刻,道:”不知,你扔一枝樹杈我瞧一眼?!跋氡厥且圆坟詼y算走哪條路了。
沈汐連忙在地上撿了枝樹杈,出了口氣,隨意撣撣,往地上一丟,樹杈一頭粗,一頭細,粗的指右,細的向左,荀歧道:“再扔?!?p> 沈汐依言扔去,居然還是一個情況,他想想,一臉肯定的說道:“想必是走右邊了,右邊略粗些,想必是說路途寬敞。”
荀歧聞言后,道:“左?!?p> 沈汐:“......”
他立即坐上馬車,牽引著靈馬緩緩向左邊小路走去,一路灰暗彌漫,看不清前路,他握緊韁繩的手一路緊繃,荀歧也不發(fā)一言,兩人像是屏息靜待著這個選擇是否正確,這一路,安靜詭異,沈汐也提高警惕,時刻準備著應(yīng)對各種奇事突發(fā),誰料,馬車竟然一路順遂的走出了小路,沿途更是出了北妖洲。
等到沈汐回頭時,已然離北妖邊境有些路途了,天色微微亮,也不知在那小路上走了多久,微風徐徐,他方覺背脊薄汗微涼,顯然方才太過緊張,冷汗被風一吹也有幾分涼意,他心中猶在慶幸荀歧的卦象果真厲害,僅憑我丟兩次樹枝便能找對方向,卻聽荀歧的聲音倏地響起,她清冷的聲音不高不低的道:“我若卜卦,執(zhí)卦者需得為我自己。”
沈汐略微沉吟,向著遠方的月牙與新日眺望了過去,奇道:“那你是如何擇路的?”
若是執(zhí)卦者需得本人,那是不是說,我也有卜算的潛能?
聽到沈汐頗為洋洋自得,荀歧反倒有些略微遲疑,問道:“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沈汐來不及細思,脫口而出,道:“想?!?p> 荀歧在黑鱗內(nèi)點點頭,道:“說來,你也是身為一洲神主?!?p> 沈汐點點頭,可不是,果不其然,從血緣上看來,我還是很有氣運的。
“對。”荀歧肯定道,“...氣運?!边€不待沈汐追問,她便道:
“你的氣運...真的...非常之差,尋常以你的身手,處你的高位,誰能身死而不知,又死的幾乎分尸,所以我剛剛在想,若是你執(zhí)枝椏,兩次皆為一個結(jié)果,你說什么,我就反其道而行,必可?!?p> 沈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