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志雄為何生氣,很簡單,他受到了很大的侮辱。
如同武俠世界中,兩個高手決斗,一人身披黃金甲,腳下金絲履,左手倚天劍,右手屠龍刀,充分表現(xiàn)出了對這場戰(zhàn)斗的重視。
而他的對手,腳踩草鞋,粗布麻衣,端著一碗牛肉面,邊走邊吃,對面而立,面對對方的殺氣騰騰,他上來先是一句,“吃了沒?”
這是赤裸裸的蔑視!
井上志雄眼下就是這樣的遭遇,咬著牙說道,“你在侮辱我?”
跟井上家沒那么大的仇怨,寧沖趕忙解釋道,“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今天確實事出有因,三個小時之后,你就會明白我為什么這么做了!”
井上志雄見寧沖言語中誠意滿滿,臉色稍好,也不多說,在倒計時開始之后,開始了手里的動作。
兩人的土,很快都成了轉(zhuǎn)盤上的泥,兩人的拉胚手法雖然不同,但速度都非???,雛形漸現(xiàn),谷一鳴更加坐不住了。
“谷兄,你的專利是不是泄露了?”其他人不知道寧沖要作什么,但樓斷心里卻清楚的很。
谷一鳴沉聲說道,“不可能,我給他們的配方也是去了幾樣?xùn)|西的!”
樓斷無奈搖搖頭,“那你擔(dān)心什么,這小子無非就是用黃土拉出個跟你初始研究一樣的胚而已!”
話雖然這么說,但谷一鳴就是擔(dān)心,不知道為什么,似乎冥冥中有種預(yù)感。
樓斷安慰道,“就算黃土的配方被他超越了,后面的上釉和顏料部分,他不可能都研究出來吧!”
聽到這話谷一鳴稍加安心,長長出了一口氣。
“一定要想辦法,樓斷!”
樓斷呵呵一笑,“放心,這次是意外,這小子活不過這幾天了!”
轉(zhuǎn)盤前的兩人,都已經(jīng)完成了修胚與捺水,到了畫釉的工序。
畫釉的講究頗多,歷代的窯口都不是隨意畫的,比如說在釉彩上頗為注明的斗彩雞缸杯,就把釉色做到了極致。
釉色上的牡丹代表富貴,公雞代表吉祥,寓意大富大貴,天下太平。
不僅如此,雞缸杯用青花藍釉做底,第一次燒紙完成,在上彩釉,各色爭奇斗艷,成就斗彩之名。
井上志雄早就準(zhǔn)備好了彩釉顏料,細(xì)心的開始描繪,看輪廓是條龍形圖案。
而寧沖卻也不是什么都沒準(zhǔn)備,司機早就講準(zhǔn)備好的一堆盒子遞了過來,那是他之前調(diào)好的畫胚顏料。
在寧沖畫了一分鐘之后,所有人臉色都掛滿了問號,因為寧沖畫得一點章法都沒有,絲毫看不出什么奇怪的。
“六爺,您老慧眼如炬,能看出寧沖在畫什么嗎?”
六爺輕捋胡須,悠悠笑道,“這里不少老家伙都能看出來,不過這小子如果這手真成了,怕是燒瓷界要把平山窯的門檻踏破嘍!”
許誠倒吸了一口涼氣,在清楚不過如此評價所帶有的含義了。
胚上被寧沖勾勒的亂七八糟,樓斷笑吟吟的跟谷一鳴說道,“這下你總放心了吧,這寧沖一看就不會畫釉!”
谷一鳴終于有了笑模樣,同時自嘲的搖頭,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會如此擔(dān)憂這個小輩壞自己的事情呢。
直到寧沖取出了刷子,將最后沾著始終沒有使用的紅色顏料,往胚上抹去,所有人都炸開了鍋。
連以為看出門道的六爺眉頭都皺了起來,“六爺?”許誠剛開口。
“別問,我也看不出來!”
有不少人嗤笑著,“這寧沖怕不是個傻子吧!把畫好的胚又蓋上了?”
“嘿嘿,何止啊,還用的紅墨!”平山絕大部分人對寧沖的態(tài)度不好,源于拍賣會那次寧沖無差別的攻擊,他們羞愧,因為羞愧所以憤怒。
與人群離得很近,寧沖如同沒聽到,紅色涂滿瓶子的每一個角落,這時候他又拿起的毛筆,在紅釉上畫來畫去,用的是藍色。
大多數(shù)人都以為寧沖精神錯亂了,有人不禁悠悠嘆息。
而鄭開元早就習(xí)慣了,畢竟哪次寧沖做的事情不是讓所有人莫名其妙呢。
寧沖最后拿起瓶子,又在瓶底勾勒了幾筆,井上志雄已經(jīng)滿頭大汗,釉色也勾勒完成。
終于到了燒制前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了。
然后寧沖又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驚詫的事情,他打開窯口,直接把瓶子放了進去。
鄭開元都無語了,用口型示意寧沖,“上釉!上釉!”
谷一鳴哈哈大笑,也不顧及什么場合,“小子,連上釉都不知道嗎?”
寧沖對他笑了笑,“別急,一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谷一鳴一點都不生氣,“老賈啊,你這學(xué)生除了牙尖嘴利之外,沒其他本事嘍!”
賈志品冷哼一聲,“我的學(xué)生還輪不上你教訓(xùn),老王八蛋!”
“你——”谷一鳴輕哼一聲。
賈志品是評委不好現(xiàn)在評價什么,只是用質(zhì)疑的目光看著寧沖,寧沖只是淡淡一笑。
井上志雄很專注,沒有留意這些,直到將上好釉色的胚放到窯洞,才抹了一把汗。
沖著寧沖點頭微笑。
然后又問出一個發(fā)人深省的問題,“你的釉呢?”
釉這東西說白了,就是瓷器表面的玻璃圖層,主要組成是長石,石英,高嶺土等等組成的釉漿,根據(jù)瓷器的不同,釉漿的配方也不同。
說句外行話,又釉和無釉可以說是陶和瓷的最大區(qū)別所在了,而上釉都在素胚之上,可以二次上釉,但絕不能沒上釉之前,就開始燒制,如此出來的只能是粗糙的陶罐,再去上釉已經(jīng)無法吸附了。
寧沖犯了大忌諱,自己卻像是渾然不知,只小聲吩咐了那個司機幾句,司機帶著幾個人抬來了一個藍色大桶。
“我的釉漿到了!”寧沖對井上志雄說道。
井上志雄看了一眼時間,剩下不足兩個小時。
又問道,“你的瓶子呢?”剛才他真的一點都沒留意。
寧沖指了指正在升溫的窯洞,井上志雄目瞪口呆,他不覺得寧沖是傻子,就算他會看錯,井上田絕對不會。
“你到底想做什么?”井上志雄徹底無語了,從黃土拉胚,釉色如泥畫,再到釉前燒制,寧沖把他所有的燒瓷理念都顛覆了。
寧沖笑呵呵的說道,“一次釉已經(jīng)上過了!”
井上志雄這才松了一口氣,看著一大桶釉漿,“這時間夠二次燒制嗎?”
寧沖瞟了一眼谷一鳴,“應(yīng)該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