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一片模糊,這個世界對你,也是模糊一片。
我們都是中了所謂的命運之手,遇見誰,經(jīng)歷什么,早已冥冥之中安排好,于是便沒必要再拼命的掙扎。
但如果無法善終。
何必讓我,我們,我與你們在這漫長的茫茫人生路中相逢一場。如曇花一現(xiàn),如煙火散盡。如果終歸都要對這場相逢作告別,那我們何必苦苦作踐自己,非要那些不能陪你到生命盡頭的人對你說——再見。
華麗而隆重的儀式!
如果連一聲再見都沒有,如果不能華麗轉(zhuǎn)身,如果你讓我費盡心思,如果你選擇避開我的生活,但你又若隱若現(xiàn),離我那么遠(yuǎn),又靠我那么近。
讓我觸手可及,又遙遙不可及。
沒有歸期的為我定了一個等你的日子,你卻遙遙無期,在我青春十年之間貼上了紅色的封條,占為己有。
我?guī)锥认胱?,卻又不敢走。
渴望著卻又微微恍惚的徘徊著。
如果愛一個人耗盡一生所有青春,有一天擦肩而過,最后連一句“好久不見”你都舍不得,如此熟悉又陌生著,如此不甘又無能為力著,如此疼痛又煎熬著。
知否!
心如萬千螻蟻啃噬般。絕望的魔爪沒有一日放棄過我,他讓我夜夜不能眠。
黑色的午夜總是愛裹挾著我的心,越勒越緊。潮濕的氣溫總愛在我的周圍蔓延,不暖不冷。眼中的灰色成了日日夜夜,連同與你過往的所有曾經(jīng),都變了顏色。
像你無數(shù)次留下的那個背影……
10年。
我從未走。
或許,你從未來。
這是藍祁夢的母親從她住的地方搬過來的書,而這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是藍祁夢的日記。寫得密密麻麻,有幾頁已經(jīng)缺失,有不太看得清楚的地方,或許被眼淚洗滌過。
藍祁夢的母親識不得幾個字,所以楚歌就變成了那個朗讀者。在安安穩(wěn)穩(wěn)里,看著日記里那個飄搖不定的人。
心,應(yīng)該會有所難受吧。
楚歌反復(fù)的讀了這篇最新的日記,又反復(fù)的放下日記本,又拿起。他似乎是不太好定奪,關(guān)于別人的隱私,到底自己該不該看?倘若看了,或許會侵犯到她的隱私,倘若不看,對自己的病人又無從下手。
但——
他最終的定奪是:看。理由是他要她活著。
祁夢的母親送書回來,又不知去了何處,不見了蹤影,楚歌把手機調(diào)為靜音放在桌子上,把椅子調(diào)到舒適的位置,找了個舒服的坐姿,開始翻看日記的第1頁。
那年,夏末,藍祁17歲。
上了高中,像脫了韁的野馬,終于可以自己來學(xué)校報名。終于不用跟在家長的屁股后面,只管埋頭走路。從現(xiàn)在開始,她是可以一手操控命運之人,于是她為自己做了一個大大的決定,改了名字——叫藍祁夢。
她想從今以后,自己是有名字的人,為此還高興一番,不小心打翻校長辦公室的黑墨。
于是高中生活,就從那一灘黑黑的墨汁里開始……
重改了名字叫藍祁夢開始……
從那個看似平常的清晨開始……
但往往自己所期許的那種美好開始,都不會照著自己想象中的那樣開始。雖然藍祁夢以為進了一個三流高中,以為這就一定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因為她早早就計算好,上高中的第一件事是改名字,第二件事便是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海誓山盟,風(fēng)花雪月那種。
但是為期七天的軍訓(xùn),幾乎是要了她不愛運動的半條老命。教官是剛退役的軍人,雖然長得高,長得帥,但太狠毒。這個狠角色幾乎是奪走了藍祁夢對新生活的一半熱情,她實在不想在烈日炎炎下,站得跟個雕塑似的紋絲不動,連眨眼都不能是頻繁的,她在心中默默的罵了幾萬遍這個帥氣的教官,卻又不敢明擺著與他作對,于是她想到了一個損招——裝暈。
天氣太熱,中暑倒下,是唯一可以去那棵大楓樹下乘涼的機會,得意的上唇拉出好看的弧度,邪魅的笑容就掛在眼角處,得意的為自己在心中點了贊。
三.二……
“啪”的一聲巨響,就像一個失去重心的物體從高空垂落,倒下的聲音讓周圍的人群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仿佛能感同身受那般的呲牙咧嘴。藍祁夢閉了閉眼,生氣的皺起眉毛,怎么自己沒倒下,有人捷足先登了,著實令人費解,這下就真的得曬20分鐘了。
藍祁夢想著楓樹下的陰涼,迷糊的大腦不由得搖了搖。
藍祁夢,我不會再提醒你第二次。一臉嚴(yán)肅的教官站在高高的看臺上,聲音哄亮的穿過所有人直擊藍祁夢。她穩(wěn)了穩(wěn)身體,又恢復(fù)雕塑的站姿,不由得心中怨恨,早知道不數(shù)數(shù)直接倒下。
“啪”又是一聲巨響。這時又有人倒下,倒下的還是個男生,那棵楓樹下自己更沒位置了。藍祁夢想。
她看著被拖走而空出來的那兩個空位,心中好不是一般滋味。楓樹下的影塊就像一塊重石放在胸口,移不開也忘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幻想的催眠里沉睡了多久。被烈陽照的昏昏沉沉,所以中途休息的那十分鐘,變得十分珍貴。
集合。緊接著是一聲刺耳的哨聲,大家手忙腳亂的放下手中的水,竄入隊伍里,以戰(zhàn)軍姿的戰(zhàn)法,一排排整整齊齊。
那十分鐘似乎就是眨眼之間匆匆而過。但好在,苦日子終于要到頭了。
隨風(fēng)飄揚的五星紅旗下,教官挺拔著身軀。隨著高音喇叭里小聲奏起的國歌,五星紅旗鋪成平面,那五顆星在太陽光下,熠熠生輝。
就像那個少年。
教官旁邊站著的那個少年,他眉宇飛揚,眼神凌厲,嘴角似笑,似痞似雅,或靜或野,邪魅的笑容就像沾了魔法般,讓人挪不開眼。
這位同學(xué)由于身體原因無法參加軍訓(xùn),所以這么多天,他一直是站在旁邊觀看你們,也算是盡了一份力。教官違心的說著。
這明明就是不想?yún)⒓樱此麖妷讶缗5纳眢w,怕是比這里面任何一個都要好。藍祁夢身后一個男生小聲地嘀咕著,帶著埋怨的語氣,似乎又有點不服氣的感覺。
打個招呼吧。教官說完示意身旁的男同學(xué)。他把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與教官并排而立。
大家好,我叫林言。陽光從他的頭頂上撒下來,恍如隔世。他響亮的聲音伴隨著五星紅旗飄飛的聲音,像一首別致的音樂,在每個人的耳朵里回旋。
干凈的臉上掛著笑容,得意的笑容,像是向誰發(fā)的出得意的笑容。高高的身材同教官一樣高,干凈而又敞亮的眼睛在太陽下瞇成一條縫,微涼的風(fēng)吹著他干凈的白襯衣,衣領(lǐng)處的第一個紐扣輕輕的一開一合,露出好看的脖子,上揚的唇角拉出右臉頰上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長長的酒窩,順著太陽從頭頂照下來的光,好像連人也變得耀眼幾分。藍祁夢看得有些恍惚。
下去吧。
是。
接下來就是教官最后的訓(xùn)話,說了一大堆,藍祁夢一句也沒聽進去,中午的烈日已經(jīng)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只想馬上結(jié)束,坐到楓樹下乘涼。這時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剛才的少年,他就是坐在楓樹下看了他們一整個星期的訓(xùn)練,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恨意:真是一個小奸巨猾的賤骨頭。
想著他坐在楓樹下得意的樣子,一瞬間,藍祁夢靈光一閃,使勁的甩了一下她高高的馬尾辮。
哼,站我后面,算你倒霉。藍祁夢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心里暗暗的得意。
過了好半晌,不見什么動靜,藍祁夢我又重重的甩了一下頭。
藍祁夢同學(xué),你洗發(fā)水的味道真好聞。果然這個人不是什么善茬,嬉皮笑臉,藍祁夢咬緊牙關(guān),生氣的皺著眉頭。
流氓。藍祁夢使盡力氣,一腳踩在他的腳上,得意的抬頭目視前方,心中頓時釋然了許多,愁顏舒展,嘴角往臉的一邊輕輕的上揚。
你,你,你……林言痛得直冽嘴。
你什么你,你在亂動,我就要報告了,說你非禮我,不對,說你占著與教官的關(guān)系,非禮我,到時候可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嘍。藍祁夢咬著從喉嚨里發(fā)出聲音。
你,你,你怎么知道。林言馬上一本正經(jīng)的站好,兩眼目視前方。
現(xiàn)在變成校長站在五星國旗下發(fā)言了。
我猜的,不過現(xiàn)在證實了。
你贏了。
恍惚的藍祁夢,頃刻間,倒是清醒了不少。
解散。
高音喇叭帶著呲啦的回音,這兩個字久久的回旋于大而寬的操場上,喧鬧的操場上你追我趕,成群結(jié)隊。
站得太久,藍祁夢有些頭暈,用手在太陽穴處揉了揉,閉上眼睛,輕輕的搖著頭。任憑風(fēng)吹過她的肌膚,吹起她額前的碎發(fā),帶動長長的馬尾,微揚起的頭做出一個深呼吸的樣子,像極了電影鏡頭里被放大的大特寫。
沒事兒吧你。似有擔(dān)憂的語氣,輕輕的伸開雙手,以免她跌倒時能更快的拉住她。
要你管。藍祁夢冷冰冰的說,看都沒有看一眼身邊的人,揉著太陽穴,慢悠悠的回宿舍了,獨留一個朝著光而去的模糊背影。
林言這才曉得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座冰山,不經(jīng)打了一個寒戰(zhàn)。
還真是如此,睹物睹人才曉得,走在一條平行線上,身在一個平行世界,不能說我們長在同一片沼澤里。白白浪費自己的口舌,還輕易作踐自己的情緒,林言搖頭看著那個倔強的背影微笑著。
如此這般,倒是對她充滿了好奇。
吹風(fēng)吹起楓葉沙沙作響。吹開林言微笑的溫度,彌漫在小小的塵埃里,像無數(shù)個跳動的粉紅色小心,勾起別人的視線。
一發(fā)便不可收拾。
近日無雨,倒是好天氣!
藍祁夢慢悠悠的背起書包,和大多數(shù)同學(xué)一樣,開始了全新的生活。開啟了她想要的另一個不同的人生。
陽光溫?zé)幔L(fēng)清涼,校園內(nèi)高高的楓樹伸開雙手,站成“歡迎”的姿勢,水泥地上楓葉的影子左右搖晃,像跳躍的音符。風(fēng)吹起葉子的沙沙聲,像一首不老的歌曲,久久盤旋于人的上空,歡快的節(jié)奏咿咿呀呀。
陽光穿透樹葉落下的重重剪影,一路跟隨在藍祁夢的身旁,閃耀著她水汪汪的月牙眼,如星辰般璀璨,神秘而干凈。
藍祁夢慶幸是這樣的清晨,慶幸是這樣溫暖的三流高中,慶幸身邊路過的每個人都面帶微笑。內(nèi)心不自覺的興奮起來,感覺呼吸都無比順暢,步子也變得輕飄起來,恍恍惚惚的就飄到了昨天已分好的班級門口,迎面撞上的是一道凌冽的目光,卻又是散發(fā)著梔子花香的溫暖,是林言。
看上去是個自以為是的家伙,沒有人情味兒的叛逆少年,鑲在外表上的嘻嘻哈哈,甚至讓人有些討厭。但,在林言的眼中,這個叫藍祁夢的女同學(xué),感覺她全身上下都充滿著故事,總是吸引著別人對她感到好奇,冷冰冰拒別人與千里之外的樣子,著實讓人不喜歡,高傲且自我,走路都不看地面的人,應(yīng)該不是什么善類。但附在她身上的那種魔法,會深深的吸引著別人的目光。到底是她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還是一雙被悲傷覆蓋的極好看眼睛。
對于林言來說,或許都不是。
或許是她那張冷冰冰的臉上笑起來時充滿了溫暖,像四月溫暖的陽光,又像四月潮濕的角落,布滿一層薄薄的淺霧,總是看不太清楚。
早啊!林言收起剛才橫著走路的囂張氣勢,瞇笑著向藍祁夢招手問好!
早!
同時,林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推開教室的大門,囂張的樣子再度附體,聲音蓋過所有人的聲音:早上好!同學(xué)們!簡單的囂張的問候,在班主任回頭的那一秒鐘變得無措,跟在身后的藍祁夢氣急敗壞的握著拳頭,被他突然停下來的身體擋住,向后退了兩步,此刻她真想揮上去揍他。
靜默的教室里,老師正在點名字領(lǐng)新書,毫無疑問的,第一天就遲到了,毫無疑問的,第一天就被班主任逮個正著,成功的第一天就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這或許就代表了未來的日子,不會過得太平。
本來藍祁夢連遲到的理由都想好了,這下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她斜了林言的后腦勺一眼,皺起眉頭。
報告,老師!一秒鐘的無措,轉(zhuǎn)變成深知錯誤的態(tài)度,想必是不想第一天就被罰,趕緊認(rèn)錯才是上策。轉(zhuǎn)念之間,林言變得溫和起來,還向老師撒了個嬌:老師,我也是想讓新同學(xué)們活躍一下氣氛,大家開心開心,就都認(rèn)識了。不過老師我錯了,下次不會再犯,不,不會有下次,發(fā)誓。隨即給出發(fā)誓的手勢,藍祁夢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想踹他一腳,以泄心中的怨氣。
林言,藍祁夢,是吧!老師嚴(yán)肅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后說:進來吧。
是。
藍祁夢心想:班主任很大度,以后的日子應(yīng)該也不會太艱辛吧,如此看來。
林言掃了一眼,后排還有兩個空位,自然是選擇和男生坐在一起,另一個位置是一個女生留給藍祁夢,然而班主任平和的語氣,再一次拖長,嘴邊掛著的笑容漸失,目光中多了一絲嚴(yán)厲。
站后面去。聲音敞亮的穿透整間教室,通過回音,又回到他們的耳中。
這軟綿綿的聲音是命令性的語氣,毫無商量余地的,你不能反抗的。
殺雞儆猴,自然他們就成了那只雞,白森森的脖子就在他的刀口下,赤裸裸的毫無遮掩,任憑他宰割。
藍祁夢蒙了幾秒鐘,愣著看林言的背影,方才意識到危機,只能低著頭,沉默著走到林言的身旁,站立。
他的眼神平靜毫無波瀾,像深夜幽藍色的夜空,干凈而又深不可測。
楚歌被一陣敲門聲,從另一個空間無情的拽回。他揉了揉兩眼之間,放下日記本,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好姿態(tài)。
請進。楚歌的情緒是復(fù)雜的,他原本以為與日記本里的這個人是不會有任何交集的,甚至說之后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有,顯然不會如他所期待的這般。
正在推門而入的這個人,楚歌抬頭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復(fù)雜的線條千絲萬縷,像此刻的心情。
你好,我們是祁夢的同學(xué)。一個手提很多水果的男人,禮貌的走進病房,跟在他身邊的還有一男一女。
楚歌用余光瞟了他身邊的那位男士,再確認(rèn)他就是日記里的那個人。果然吶,這么多年過去,除了微胖了許多,還是玉樹臨風(fēng)。
但這些年估計沒少被生活折磨,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痞雅的氣息,而是多了幾分的成熟穩(wěn)重,但出于男人的直覺,他依然野性十足,即使身上多了很多的煙火味兒,與被世界磨合的圓潤度。
這么多年她依然念念不忘的人,他除了比自己多了一個啤酒肚之外,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楚歌微微的搖頭,遏制自己不能往下想,躺在病床上的是個與自己全無關(guān)系之人,他的責(zé)任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醫(yī)治她,他敏銳的眼神,不過也是為了醫(yī)治她的病而想要尋得蛛絲馬跡,為證實他在醫(yī)學(xué)界的地位。
算起來他只是她的半個主治醫(yī)生而已。
你們好,我是她的主治醫(yī)生。他的語氣輕快明朗,還帶有醫(yī)生該有的一絲冷漠味道。
她,還好吧!你終于開口了,楚歌心想。
目前來說,身體上還算不錯。楚歌的聲音并沒有一絲的擔(dān)憂,只是覺得作為醫(yī)生的責(zé)任有些大而已,他假裝的不在意,其實自己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有敵意的。
醫(yī)生,這話是什么意思。另外一個女子焦急地湊近楚歌,聲音聽起來很是擔(dān)憂,從表情上看,這應(yīng)該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guān)心吧。
意思是她不愿意醒過來。楚歌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平淡如常,情緒如常,而內(nèi)心的翻江倒海,總是撞擊著他的心臟,以此說話的聲音也變得一高一低。
為什么,林言的語氣變得敏銳起來,看著楚歌的眼神有一絲冷然,但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焦急的表現(xiàn)。
心境真是不錯,如此還能坐懷不亂,似乎躺在病床上的人真的與他毫無關(guān)系。他不過是出于禮貌性的前來探望。
至少曾經(jīng)有過吧,你冷然的表情就不怕再次傷了她的心嗎?楚歌不能盤問,首先他沒有權(quán)力,其次他還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要盤問至少也不是現(xiàn)在。
為什么,我們醫(yī)生自然也說不上來,但目前就身體情況來說,恢復(fù)的還可以。
楚歌同樣一臉困惑。
我們能做些什么呢?那個胖乎乎的女子說,眼神望向楚歌,似乎要把他看穿,然后找出救她的辦法。
如果你是她要好的朋友,可以給她講講你們一起經(jīng)歷的開心的一些事情,這樣對她的病情或許會有所幫助。
楚歌慢條斯理的說。
女子微微的點頭,把目光轉(zhuǎn)向病床上的藍祁夢。
上個星期她們還一起逛街,討論著等她假期的時候,一定要陪祁夢晨跑。她拼命的想要趕走醫(yī)生留在她腦海的那句話:她不愿意醒過來。這句話讓人感到太困惑,上次見面的時候,她并沒有什么不開心的事,相比較過去,她反而變得開朗許多,但為什么她不愿意醒過來。
她把目光看向儼然冷峻的林言,仿佛他今天與平時都不太一樣,話少了,表情也冷漠了許多,平時看上去的溫暖,今天都消失不見。
或許他也很困惑吧,再者他知道些什么?
這樣吧,你們就陪她說說話什么的。楚歌不想打擾他們的同學(xué)見面,更不想的是處于這般尷尬的場面。
楚歌轉(zhuǎn)身走到病房門口,病房的門被打開了,是藍祁夢的母親,她有些不自在的看著屋里的人,輕微拉動的臉部肌肉,剛好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著。
阿姨,我們來看看祁夢。女子說著走過去拉她的手,笑容親切。
你不記得我們了嗎,我們見過的。不過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們才上高二,有一次祁夢生病住院,記得不?
祁舉慢慢的回憶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靈光一閃,眼睛看著前面的林言。
對,記得,你叫秦超令,木桓,你叫林言,記得,記得,那時候多虧你們在,多虧你們幫我照顧她。祁舉一下子變得熟絡(luò)起來,尷尬從臉上消失。
藍祁夢媽媽,藍祁夢我就交還給你了,我還有病人。楚歌說完向他們幾個點頭之后,紳士的拉上了門。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格外的刺鼻。楚歌百思不得其解的依然是祁舉,那個看上去憨厚老實的婦人,僅她們的談話,她或許不止一次像今天這樣拋下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兒了吧。
或許一個人選擇沉睡,并不完全沒有道理。
楚歌費力的搖搖頭,走進了辦公室。
病房里一陣噓寒問暖之后,祁舉提出了小小的建議:你們最近都忙嗎。祁舉用眼神在他們?nèi)说哪樕蠏吡艘蝗Α?p> 沒事,阿姨,如果你忙的話,今天我們幫你照看祁夢,明早你來接班。林言語氣很冷靜,他像是在做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那就還要麻煩你一次,我家里有點事,我明天一早坐最早的車回來。祁舉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色故意的,面帶歉意,語氣抑揚頓挫。
他們都知道,祁夢與她并沒有一絲的情感。木桓想,或許留在這里是迫于某種壓力而已,她想要極力的證明些什么。但這是人家的家事,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抽一點時間與她說一些開心的事,盡管他們知道,這或許并不奏效。
她為什么選擇沉睡于這冰冷的醫(yī)院里,真正的原因或許都沒有人知道。
送走祁舉后,他們仨人坐在病床前,面面相覷,誰都不想說話,氣氛變得緊張起來,有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兒。
對于林言的自告奮勇,他們倆一點也不意外,倒像是順理成章的理所當(dāng)然,這般說來,倒像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
相識,相知的第十一個年頭。這兩個人在所有人的眼中,無論做了什么過格的事,都不會讓人覺得過分吧。
秦超令偷偷的嘆了一口氣,看看木桓,最后把目光停在林言的身上,用一種陰陽怪氣的目光盯著他,林言沒有避開她的目光,而是四目相對。
話說,你是不是知道祁夢為什么不愿醒來。秦超令試探著問,然后把目光轉(zhuǎn)向木桓,想要得到他的認(rèn)同。木桓同意的把目光轉(zhuǎn)向林言,略待表情的示意著林言。當(dāng)然他是可以辯解的,這也只是他們的猜想而已。
但他是一個有家室的人。難道真的是背負(fù)了某一種罪惡感,才如此的丟不了眼前的這個人。
我與祁夢見面的時候你們都在,何況我們估計三年沒見過面了吧。冷淡的聲音響起,然后他看看身邊的兩個人,表情一度的淡然,眼里暗沉如陰暗的夜空。
也是,近兩年聚會,有你沒她,有她沒你,也不知道你們倆怎么想的,現(xiàn)在好了,還搞一個睡醫(yī)院里。木桓不停的抽出煙,然后又放回去,不安分的手無處安放,用打火機輕輕的敲著煙盒。
秦超令嘆了一口氣,病房又恢復(fù)了安靜。
林言,你最近真的沒有招惹她。秦超令再次用質(zhì)問的語氣,仿佛是在催促著他說出事情的真相,嘴角總是拉扯出怪異的弧度。
秦,你這話什么意思。林言困惑的起身,故意把聲音壓得老低。
沒什么意思,只是上次見了祁夢她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她說付出的那么多年,擦肩而過連一句“好久不見”都舍不得說,替自己難過而已。
唉,你們知道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笑得可燦爛了??晌覐奈匆娺^她的眼中如此暗淡,沒有一點希望,像沒有靈魂一樣,我從未見過她笑成那樣,開心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我當(dāng)時還覺得,她什么時候變得這般開朗了。秦超令說著說著,略有自責(zé)的低下頭,似乎自己也變得悲傷起來。
所以你覺得就一定是我嗎。林言反問,語氣中略帶不悅,帶點質(zhì)問,以及疑問的表情。
林言,你知道祁夢這幾年怎么過的嗎。久未說話的木桓聲音有些顫,他試著平穩(wěn)自己的情緒,唇角停了一下,用一種靜得讓人喘不上氣的口吻說:她是一個人過來的。
林言沒有說話,也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似乎一切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從他們嘴中說出來毫無懸念,對一切他早已明明白白。
你看她躺在這兒,是不是覺得特別無所謂,是不是覺得,她活該的,自找的。木桓不甘愿的甩開瞅了瞅他衣袖的那只手。
木桓,你幾個意思,你是不是特想為她打抱不平,看著她那么多年一個人孤孤單單,特心疼。
林言,你還有一絲良心,你就不會說這種話,當(dāng)年你非得讓人家愛上你,后來你非得讓人家等你,最后你都做了什么。木桓語氣平和,卻步步逼近,用充滿紅血絲的眼睛盯著他。
合著都是我的錯,她可以不用當(dāng)真的,何況她也從未當(dāng)過真吧。
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整個房間是死一樣的寂靜,木桓狠狠的甩了林言一個耳光。
我真替她感到不值。木桓搖搖頭,眉宇緊緊的皺在一起,拳頭握得緊緊的。
林言不可思議的盯著木桓,片刻之后,雙手使足了勁兒,往木桓雙肩一推,木桓向后踉蹌了幾下,身后的椅子倒下。
木桓望著林言的眼神是傷感的,仿佛那是一種悲痛至其絕望的眼神,除了恨,還有一點憐憫。
你歷來都如此,如此讓人防不勝防。
木桓理了理衣服,彎腰拾起倒下的椅子,冷笑著點著頭,悲傷的眼睛蒙上一層厚厚的冰霜,冷笑的嘴角往上揚,帶著嘲笑的意思。
你們倆干什么呀,我,我是服了我。秦超令有些莫名其妙的聽著他們的對話,腦子里飛速運轉(zhuǎn),可依然不明白,他們大打出手的原因。
林言收拾起自己的不知所措,恢復(fù)出他依然冷然的樣子:我,我并不是那個意思,所以剛才……林言沒說完,攤了攤手,聳了聳肩,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眼神有些閃爍。他似乎為剛才失去理智的樣子,追悔莫及。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木桓挑起眼睛,用手撓了撓腦袋,嘴角拼命的往上扯,露出的依然是一抹沒有溫度的笑容。
顯然他們并不想為此傷了兄弟情深。
木桓靜默的看向祁夢,沒想到她安靜的躺著,不吵不鬧的樣子是這樣,神色里不由得又添了幾分傷感,她安靜的時候的確會讓人害怕,歷來都如此,吵鬧的時候又覺得她太無理取鬧,只是他們歷來都是順著她的意,或許他們都太順著她的意,才真正忽略了她情緒里的東西,回憶起來,那些笑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他目光停在她的臉上片刻,轉(zhuǎn)向秦超令道:你跟我一起走嗎?
秦超令傻傻的還未回過神,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剛才他們吵架,不,是打架,這是秦超令與他們認(rèn)識的第十一個年頭里,第一次看到他們紅眼,為的是祁夢。此刻她感覺自己像極了一個外人,至少此刻像極了,她竟然都不知道他們紅眼的原因,他也不知道祁夢或許有更多的故事,是她不曾參與的。
她拼命的搖了搖頭,強制自己不去胡思亂想,把自己拽回現(xiàn)實,卻也小心謹(jǐn)慎的看著他們倆,大腦更是一片空白。
秦超令一路跟在木桓的后面,他們出了醫(yī)院,進了停車場上了車,一句話都未說。直至車子啟動,駛出了一段路程,秦超令才歪過頭,看著依然一臉嚴(yán)肅的木桓??粗膫?cè)臉,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該說些什么,她把目光看向前方亮起的夜燈,偷偷的吐了一口氣。
木桓淡淡的說道:你想問什么就問吧。神色平靜,語氣溫和,又輕輕的說:關(guān)于剛才。
秦超令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神色有些謹(jǐn)慎道:你們剛才,為什么?
木桓眼中閃過一絲漆黑,嘴角依然拼命的往上拉扯,露出的依然是一絲沒有溫度的笑容,眼神平淡如常。
他沉默著,似乎在嘲笑一般的看了一眼秦超令,也似乎有一些失望。安靜的車內(nèi),只有氣油表敲打的滴答聲。惡劣的天氣給擋風(fēng)玻璃刮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嘴里呼出的熱氣,飄升至眼前,望向遠(yuǎn)方,盡是模糊一片。
黑夜將至,高樓上的燈光逐漸亮起,小小的窗戶里透出暖色的光,一樓的小賣部緊閉窗門,只留一條燈光可以穿過的縫隙。路上行人包裹嚴(yán)實,低著頭,走得匆匆忙忙。櫥窗里的模特光著膀子,面帶微笑,雄赳赳氣昂昂的向顧客招手。
你就不曾覺得,他很過分嗎?這聲音冰冷得穿透骨髓。像車窗外呼嘯的寒風(fēng),像掛在街邊一盞孤零零的路燈。
秦超令從來不知道的是,他也有如此讓人冰寒的一面。她曾經(jīng)一度以為,他是世間最有溫度的人,他從不曾給人有半點攻擊性,只是今天的一切,都逼得她無路可退。一度陷入深深的懷疑,他們真的了解彼此嗎?
過分?今天……我感覺自己像極了一個局外人。秦超令兩眼望向前方,語氣中并沒有半點的不愉快,只是說得平淡了些,像是在討論一個與她無關(guān)的話題,她不是參與者,只是旁觀者,一無所知的旁觀者。
局外人!木桓說完冷冷的自嘲的笑了一聲,又道:或許是吧。
說實話,只是不太明白,林言作一個有家室的人,對祁夢的關(guān)心似乎太過分。祁夢也真是,差不多就夠了,這么多年就一直一個人,婚也不結(jié),甚至連男朋友都不找。說完,秦超令能感覺到車內(nèi)的空氣又降下了幾度,似乎左邊的那雙目光,想要透射她一般。
本來也是啊,如果實在放不下彼此,當(dāng)初一個選擇結(jié)婚,一滿心歡喜的祝福。秦超令挪了挪屁股,用她一貫無所謂的語氣。她的這種語氣,一直都像是一個局外人,真正將自己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她或許能拒絕這世間所有,唯獨他,她拒絕不了。木桓說得平平淡淡,秦超令也聽得不痛不癢,而這句話就像被魔法師點了魔法,一直懸在黑色的夜中,置在他們的頭頂,無法消散,帶著震動的聲音一直晃動。
她或許能拒絕這世間所有,唯獨他,她拒絕不了……
靜止的深灰色夜空,半腰上掛滿星星點點,神神秘秘,拐角處的大汽車按著喇叭震耳欲聾,在寒冷的夜晚,回音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