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
他似有所覺,伸手將我攬過去,緊緊摟在懷里。
他懷抱里的溫度和他身上獨有的龍腦香味將我的眼睛熏的有些疼,我突然想哭。
可是,眼睛又干又澀,連看人都帶了幾分迷茫,再也沒有眼淚可掉了。輕輕一轉(zhuǎn)眼珠子,感覺像是別人強行安了一對眼珠子在我眼眶里,大小尺寸都不匹配,連轉(zhuǎn)一下也是疼的。
“大王,您……”我聽見自己在說話,像是強從嗓子里擠出來的字,磨的喉嚨生痛。
黑暗中,我仿佛聽見他輕輕嘆息了一聲。他似有什么想說,幾度張口欲言,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最終化為了一聲“睡吧?!?p> 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阿秋不是同我說,他去了某個美人的寢殿么。我欲招阿秋來問一問,卻想起早在我將那翡翠玉牌扎向她手心的時候,我們就已決裂。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絕望的閉上眼。
從此后,大夏宮廷的這一段路,我只剩下自己。
恍惚中,似乎聽見有人一個聲音在耳邊低喃,帶著微微冷意:“可要孤替你處死她。”
我慘然一笑,搖頭。
我同她成了仇人,可我從來沒有想要過她的命。
然而第二天我依舊在這寢宮里看見了她,她的面上風(fēng)輕云淡,似乎從未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一如往常的為我張羅著一切。若是忽略掉她手上纏著的布條,我?guī)缀跻詾樽蛞共贿^是一場夢罷了。
可我知道那不是夢。
地上,還有我摔碎的寶石??墒?,床上的人呢?昨天晚上將我擁在懷里的那個人,他去哪兒了?
我終于忍不住開口:“阿秋,你有沒有看到……”
可她只是低了頭,什么也沒有說,就像完全沒有聽見我的話一樣。
我想我們需要好好的談一談了。
“阿秋,停下你手中的活兒?!?p> 她正將纏著布條的手放入銅盆里幫我擰帕子。手上紗布有隱隱的紅色浸出來,染紅了那盆水。聞言眼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將東西放下,緩步行至我面前跪下來。
她從不愛跪人的。
在我失去她的那半年里,她究竟改變了多少?
陽光下,我?guī)缀跄芸吹玫剿皇┲鄣哪樕霞毤毜慕q毛,那張不施脂粉的臉上,依然清麗無雙,只是眼睛有些微微的腫。
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問她:“阿秋,蘇夏許了你什么好處?”
她臉上愈發(fā)白了,只是搖頭,不說話,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我真是煩透了她這樣。像是所有人都在欺負她,何必呢?早已撕破臉,現(xiàn)在又來假惺惺,做給誰看呢?
我再問她:“阿秋,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你?”
她面色更添幾分蒼白,愁眉苦臉,結(jié)結(jié)巴巴的:“公主,你從來對我都那么好,我沒有想過要背叛你……”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和蘇夏走到一起去?”
她不說話了。原本粉嫩潤澤的唇被她的牙咬的蒼白,漸漸添了細小的傷口,有血絲蔓延。
我“蹭”的一下站起來,心里實在煩躁:“你要說便說,若說不愿,那就再也別說了!我再不會給你機會!”
她跪在我身后,聲音像嗡嗡的蚊子,吶吶的:“公主……阿秋也是沒有辦法了……”
我滿心以為離開了有施,便能徹底擺脫酋長哥哥和蘇夏。
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在我心里那個最親近的人,卻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的向他們靠了過去。我恨,我怨,可阿秋不愿同我說,我便什么也做不了。
現(xiàn)在想來,她那個人最是藏不住話,平日里哪怕受一點點的委屈都要發(fā)泄出來,若不是走投無路,她怎會投向蘇夏?
而且……一直以來,她確實沒有背叛過我。等到我終于接觸到事實真相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彌補。
我轉(zhuǎn)身出去,自有宮人替我?guī)贰?p> 從此后,我再不需要她。
離了王后的宮殿,沿著長長的朱漆斑駁的宮墻走過去,宮女子總是最聰明的,無需我多說什么,自發(fā)將我?guī)セ▓@子里。
這個宮女正是大婚之夜為我引路的青蠻。她本是履癸身邊奉茶的大宮女,那夜之后,履癸卻將她賜給了我。
想來她是不甘心的。
常伴在履癸身邊,雖屈居人下,卻自有一番勢力。如今來了我這無根飄零的王后身邊,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要重新來過。
可那又有什么辦法呢?若是可以選擇,我也不想坐在現(xiàn)在的位置。
“娘娘……王后娘娘……”
我抬頭,這個有著淺淺梨渦的宮女子正帶笑看著我。
我恍然回神,“怎么了?”
青蠻恭敬站著,聲音里似有隱隱笑意:“今日有施送嫁的隊伍就要離開了呢,大王說,等娘娘想出門了,就讓奴婢帶您去觀禮,您……”她有些猶豫:“你要去看看嗎?”
我知道她在猶豫什么。
這是一個極聰明的宮女子。她知道我同阿秋大吵一架,卻裝作完全不知道的樣子。
阿秋,你何時能變得如她一般?
我環(huán)視周圍,其他的宮人都屏聲靜氣,低著頭,隱有以青蠻為首的架勢。
“帶路吧?!?p> 我說。
仿佛聽到虛空中一聲淺淺的嘆息。那是誰?
思緒并不給我機會,我隨著青蠻緩步而行。事實上,我很迫切,我和迫切的想要見一見那個人。可青蠻的步子那樣沉穩(wěn),緩慢,卻充滿了一種微妙的美感。她頭上戴著的區(qū)別于其她宮女子的金步搖隨著她的步子輕輕顫動著。
這是一個絕色的麗人。
我?guī)滓允г谒纳碛袄?。卻不知履癸為什么沒有將她收用。她的體態(tài),曼妙的身形還戴著些微的少女姿態(tài),那是酋長哥哥的女人所不曾擁有的。即使是酋長哥哥最寵愛的蘇夏,容貌雖然遠甚于她,可是此刻,我不得不承認,蘇夏,是永遠不會有這樣美麗的姿態(tài)的。
若是酋長哥哥在,這女子想必早成了他的新寵。
我隨她站在高高的城墻上。象征大夏無上榮耀的玄色旗幟無風(fēng)而動。
“看?!?p> 我隨著青蠻所指的方向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