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看我面色古怪，忍不住出聲喚我：“公主？”
思緒回籠。
我慢慢放開拉住她的手，“收拾一下吧?！?p> 身下，是黏黏膩膩的感覺。
此刻，我相信她。因為我的命和她息息相關(guān)，也因為我斷定她定不敢在這個時候來害我。
不多久幾個小宮女抬了木桶來，又一瓢一瓢的往里摻著水，“夠了。”我忍不住出聲。
她們的動作便齊齊停下來，向我行了禮，再悄悄退下去。
我注意到她們的表情俱是小心翼翼，深更半夜的被吵起來燒水，卻不敢有半分惱怒，不由微微嘆息，都是看人臉色活著的人，能怨誰呢？
身子放在溫暖的水里的時候才覺得某一個地方仿佛是被掏空了的疼。手放在木桶的邊緣上，這才發(fā)現(xiàn)手腕上的還掛著那串硨磲石的珠子。
夜明珠的光芒為它鍍上一層溫潤的色澤。酋長哥哥的話似乎還響在耳邊。
妺喜，此去大夏你身份重任，萬萬不要辱命才是。
哥哥，蘇夏，若你們是我，此刻，你們會怎么做？
沐浴過后，阿秋為我找來一件夜明紗，我將那幾乎透明的輕紗披到身上，赤足走到那巨大的銅鏡前細細端詳。
鏡中女子蒼白的臉色在微暖的燈光下顯得有了幾分血色，絲發(fā)幾乎垂到地上。
其實打理起來很麻煩的。
我曾一度想要剪掉，卻從未真正的付諸行動。只因在這個時代，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姨娘，你在被我們的祖父送進有施宮廷的時候，有沒有彷徨過？
他們看不見我這軀殼下流血的心臟。
我沖著鏡子微微笑，心里，卻像是被誰狠狠地捅了一刀，拉扯出一個大洞，汩汩的往外流著血。
我這個獻物，最終還是將自己獻了出去。
可我換來了什么？
我狠狠將那件夜明紗扯下來，重重的扔到地上。那些散發(fā)著微弱光芒的脆弱的珠子便紛紛從輕紗上脫落下來，有些特別脆弱的，便輕易地碎成了渣。
阿秋跪在我身邊，我就這樣赤裸著身子，蹲下來，伸出一只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我細細端詳這張芙蓉面，記憶中隱約的嬰兒肥早已不見，取代的是小小尖尖的下頜，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也成了一個小小的美人。
甚至，在她緊張的呼吸中，我隱約聞見如蘭似麝的香氣。
這是酋長哥哥身邊蘇夏慣用的味道。
我勃然變色，抬手狠狠給了我這大宮女一巴掌。
清脆的一聲，打懵了她，卻打醒了我。
阿秋的臉被我打得偏到一邊去，很快便顯現(xiàn)出一個細細的巴掌印。可她卻仍舊沒有回過神來，只呆呆的把手放在早就滿是淚痕的臉上。
我強硬的把她的手扯下來，迫使她看著我，對上她那雙無措的眼，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她曾經(jīng)那么用心的待我好，而我，也早就將她當(dāng)成親人一樣的看待，在我的心中，她的地位，甚至比酋長哥哥還要高。就是這樣一個我全身心信任的人，卻給了我如此致命的一擊。
她是什么時候和蘇夏走在了一起？
是在她走失的那半年里，我沒有找過她嗎？她是對我失望了，所以才跟蘇夏攪在一起？
她……是在恨我嗎？
我被這個認知嚇了一跳，心中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在悄悄的失去她？是在那個逃亡的夜里，在她失蹤的半年里，還是在我被當(dāng)成獻物送來這大夏的路上？
我被這種將要失去她的恐懼深深籠罩，心里仿佛被人重重的捶了一拳，連面上也火辣辣的，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沖到腦子里去。
“你不是要走嗎？你還回來做什么？”
阿秋只是那么悲傷難過的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在她那滿臉的眼淚里，我只看得到她的背叛。
“你既跟了蘇夏，就不要回來找我！”
我將手邊一個妝匣狠狠擲到地上。
里面那些夏王送來的珠光翠翠的首飾和寶石滾落里一地。其中一個綠瑩瑩的翡翠玉牌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我走過去，將那碎掉的玉牌拾起，狠狠摁在阿秋柔嫩的手心。
她一直養(yǎng)在我的身邊，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楚。她的手，從來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她花在手上的保養(yǎng)功夫，從來都不比我少。
此刻，這雙十指纖纖的玉手被我抓在手里，她的指甲上用鳳仙花兒染了淡淡的粉色，呈現(xiàn)出一種健康的美麗。
我欣賞著，狠狠地用力，很快的，有圓滾的血珠悄悄冒出來，染紅了玉牌。
像是荷葉上圓胖的露珠。因為帶了幾分血腥，便顯出猙獰來。
可她只是木然的看著我施暴，半點不曾反抗，甚至，她的手也沒有退縮過。
不，不該是這樣的。
我的阿秋，明明是最怕疼的那個。
她……真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阿秋？她在有施宮中的時候分明那么恨蘇夏，可究竟是什么時候他們竟然成了一路人？
我忽然心灰意冷，丟了她的手，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這從來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在這個大夏的宮廷里，我沒有親故，什么也沒有。就連視為唯一親人的阿秋，也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成了別人的細作。
而我呢？我有什么？
我有一個背主的大宮女，而我連她的主子也不知道是誰。
我還有一個必須將他視之為天的夫君。
一個我從來都沒有想要過的夫君。
在我同他大婚的第二天，連新房都還沒有來得及捂熱，他就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了別人的床榻。
淚水，就是在這樣絕望的心情中一點一滴滾落下來的，我的人生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了結(jié)局。
視線早已不清楚，我看不見阿秋在我哭泣的時候去了哪里。
她……果然離我而去了。
小腹冰冷的要命，身體的最深處像有什么拉扯著我，輕輕一動便疼到窒息。
而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見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那張專屬于王后的大床上，忽然不知今夕何夕。
天，并沒有亮起來。
身邊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微微散發(fā)著熱度，迫使我靠過去。小腹中那冰冷的疼痛也似有所緩解，我緩緩探下去，一只大手帶了微微的力量，正覆蓋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