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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買了農(nóng)用汽車后,何桂花和范忠誠心里想,這一下日子該好過了吧?
但是,事實卻并非如此。
由于當時村里的人們大多還很不富裕,再加上開春后,農(nóng)民購買農(nóng)具、農(nóng)藥、種子、化肥、地膜,以及家里添置豬、牛、羊、雞、貓、狗等家禽家畜的大筆花費,一年的收入也就所剩無幾了。唯有等到年底,地里的各種莊稼作物一一收獲出售,院里的各類家禽家畜變賣之后,辛苦了一年的農(nóng)民兄弟們,手頭才算有了一些活錢。
因此,許多還不富裕的村民,逐漸養(yǎng)成了從年初賒賬,到年底統(tǒng)一結(jié)賬的習慣。所以,本來就因為購買農(nóng)用汽車而背了一屁股債的范忠誠,又因村民們的一次次賒賬消費而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一方面,因為范家的農(nóng)用汽車馬力大、跑得遠、用途廣,廣泛受到村民的歡迎,前來聯(lián)系生意的人們絡(luò)繹不絕。另一方面,因為村民們的一再賒賬,范忠誠一再舉債墊付,因而使范家早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有時候,家里連吃頓飽飯,或者買點油鹽醬醋的零花錢都拿不出來了。
作為一家之長,這讓范忠誠經(jīng)常感到十分難堪,也讓何桂花大為惱火。這不,幾天來,兩人一天到晚沒完沒了地吵架鬧仗。
一九九六年的一天,一位村民又來請范忠誠出車拉一趟木料??杉依镌缫咽亲浇笠娭猓氩环蟪?,連給汽車加點油的錢都沒有了。礙于男人的面子,范忠誠心里怎么好意思說出來呢?可是,因為都是同村同社找上門的熟客,這趟差事也不是很難做,因而實在無法拒絕。
無奈之下,范忠誠先是爽快地答應了人家的這樁生意,繼而滿臉窘迫地來到上房,表情尷尬地向何桂花索要這些天來賣雞蛋的錢,以便湊些汽車加油錢,好歹跑完這趟生意再說。
“哎——老婆子!”范忠誠微微地訕笑著站在炕頭前,以商量的口氣對何桂花說道,“你看看,今天又來了營生,咱們又有錢掙啦!可是,你知道的……我最近身上連一分錢也沒有了,能不能把你的私房錢先拿些出來用一下,好讓我給汽車加點油,把這樁生意先跑了再說吧!”
“哼!誰是你的老婆子?你一個大男人家的,咋好意思張嘴向個女人要錢?”正在炕頭給娃娃縫補衣裳的何桂花頭也沒抬,冷冷地回應道,“自從你買了這么個爛慫汽車,我看你就把汽車當成了老婆,沒把我們當人看,沒把這個家當個家……你好好瞧瞧吧,家里都揭不開鍋了,連飯都吃不上了,還哪來的錢給你加油呢?”
“我說你這個婆姨,嘴里胡說的啥哩?!”范忠誠心里不悅,嘴上還是盡量和氣地說道,“你瞅瞅,我已經(jīng)答應人家了,總不能言而無信吧?……要不這樣子,就算我借你的,先從你這兒拿些應個急,等我掙了錢再還你總行哩吧?”
“說得倒好聽!我又不是搖錢樹,哪來的錢給你哩?”何桂花停下了手里的針線活兒,轉(zhuǎn)過臉來瞪了一眼有些手足無措的范忠誠,繼而陰著臉回應道,“你說我一個女人家,一年到頭就靠養(yǎng)那些個雞娃子豬娃子的掙幾個零花錢,滿手不過那么幾個餿銅,這些年來早都讓你搜騰光了……我看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家里好長時間沒聞著肉星子了,幾個星期都沒油沒醋了,連面袋子和米袋子也快空了,我現(xiàn)在還在發(fā)愁拿啥開伙哩。你一個大男人,倒還有臉跑來問我要錢花嗎?”
這話一下激起了范忠誠的暴脾氣,心里立馬燃起了熊熊大火。俗話說得好,人窮志不短!男人沒了錢可以,但絕不能活得連尊嚴也沒有了呀。
“呔,你這個臭婆娘!”范忠誠猛地提起身邊的椅子,用力地往地上蹾了一下,昂首挺胸,怒目圓睜,厲聲呵斥道,“今天你給我說清楚,你罵誰不要臉哩?這么多年了,我辛辛苦苦地跑車拉營生,沒日沒夜地拼命干活,都是為了啥?還不是為了讓你們婆姨娃娃們都過上好日子,還不是為了能多掙幾個錢,將來給娃娃們都蓋上房子,娶上媳婦子,過上人上人的好日子啊?……”
“我就罵你不要臉了,咋啦?!”何桂花也是一肚子冤氣沒處撒,猛然抬頭,兩手一甩,把眼前的針線活兒丟到了一邊,滿臉委屈的樣子,邊抹眼淚邊罵道,“你一個大男人,為了買個破車,到處貸款借錢,背了一溝子的債,一年四季累死累活得咱先不說。可是,這前面的債還沒有還清,你后面又在到處借錢,一年到頭地墊錢拉活,到處賒賬跑生意,經(jīng)常窮得連個油都加不起,你還口口聲聲地說給我們掙哪門子錢?……你說說,你這樣把家都敗光了,咋還有臉向我一個女人家來借錢?你個窮慫窩囊廢,沒本事的敗家子,我不罵你,再罵誰去哩……”
何桂花邊哭邊罵著,滿臉憂郁,神情沮喪,繼而慢慢地挪下炕頭,趿拉上一雙老舊的布鞋,狠狠地推開房門,怒氣沖沖地走出上房,心情極度陰郁地朝著前面的伙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