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郎，去年冬天我的部族屬實(shí)遭了好大一場冰雹，砸死了不少牲畜，今年氣候又不濟(jì)，只怕我們自己吃還不夠……”
達(dá)昆這話倒不假，盧攸寧在走這條道上走了十來年，從未見過像如今這般大的風(fēng)沙天。
“這次我要的也不多，”盧攸寧伸出手指比劃，“能給到嗎？”
“這……”達(dá)昆面露難色。
跟達(dá)昆做了這么久的生意，他是否真的為難，盧攸寧一眼便能看穿。
他在達(dá)昆身邊坐下，倒了一壺馬奶茶，輕抿了一口，“達(dá)昆，我和你做生意，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給你的價錢也是高于市場價的，你若是跟我還藏著掖著，是不是就不太地道了?！?p> “十二郎明鑒，今年的肉羊確實(shí)給不了這個數(shù)字，”達(dá)昆替盧攸寧斟著茶，“若是有，我豈有不給之理。”
“說吧，今年是什么條件？”
已接近半夜，外面的風(fēng)聲輕了，華離不知道去了何處，好半天不見個人影，許是見到風(fēng)沙停了下來，出去野玩了未可知。
“十二郎聰明人，”達(dá)昆兩只手互相搓著，“今年我們部族的鹽田甚少，現(xiàn)在每人手上分不到半斤，您看看能不能……”
盧攸寧抬手打斷，“鹽向來由朝廷專項(xiàng)供賣，我也拿不到。”
見到達(dá)昆不知說什么，盧攸寧繼道：“達(dá)昆，你要知道，讓你的部族有私人鹽田，已經(jīng)是我睜只眼閉只眼了，你若還想把手伸到國庫的鹽田，那我就不能不管了?！?p> “十二郎誤會了，我絕不敢染指朝廷的公鹽，”達(dá)昆忙起身行禮，“今年鹽田出鹽量當(dāng)真少之又少，實(shí)在不足以養(yǎng)活族中上下，還求十二郎替我想個法子周全周全?！?p> 倆人正說著什么，華離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外面闖進(jìn)來，十二郎悠悠道：“離了京畿，規(guī)矩可是也忘了？”
華離忙半跪道：“華離方才多吃了兩杯酒，望公子恕罪?！?p> “出去等候?！?p> “是?！?p> 盧攸寧站起身，將手放在爐火上來回摩挲，“達(dá)昆你且先回去，容我思慮思慮。”
“好的，那我等十二郎的好消息?！?p> 待到達(dá)昆出去，華離才進(jìn)來，盧攸寧問：“怎么樣？”
“達(dá)昆部族的肉羊去年確實(shí)遭了一場難，然并未像其口中所言那般，莫說是我們提出的數(shù)量，便是再提高一倍，他也是能拿得出來的?！?p> “鹽呢？”
“鹽湖今年出產(chǎn)的鹽量雖不及往年，然亦并非如其口中所言般匱乏。”
盧攸寧從帳子外走出來，喃喃道：“他想干嘛……”
“達(dá)昆這幾年來囤羊馬，囤鹽，”華離跟在盧攸寧后面，“若是再有馬匹……”
“我心里有數(shù)，”盧攸寧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出去走走?！?p> “公子，這里不比京畿，華離需要保護(hù)公子安全?！?p> “我不需要你保護(hù)，趕緊去休息，養(yǎng)好精神，明天我還有事要你去辦?！?p> “是，公子?！?p> 風(fēng)沙愈行愈停，較先前倒是小了不少，盧攸寧站在帳外的小丘上，望著一池沙地，頭上的星星近得仿佛略微伸手便可摘到。
“小五，不知你在京畿一切可安好?！?p> 盧攸寧將腰間的烏勒取下來，和著這涼州夜風(fēng)，大漠荒沙，輕輕吹奏道：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這是什么曲子，好聽！”
盧攸寧轉(zhuǎn)過身，巴絲瑪正穿著白日的那一身火紅火紅的紗服，站在自己后面，正看著自己。
“沒什么，不過是在下隨意吹奏的，獻(xiàn)丑了?！?p> 巴絲瑪隨意將衣衫順了順，就這般直接坐在小丘上，“我雖不曉這曲子，但是曲中的意思，大約還是能聽出幾分的?！?p> “哦？”盧攸寧蹲下身子來，“你且說說。”
“十二公子，定是想自己的情人了?！?p> 盧攸寧有些訝異她竟然能聽出幾分，隨即道：“是啊……”
“啊？”巴絲瑪驚得站起身，皺著眉頭，“我是隨口說的，你當(dāng)真有情人啊？”
盧攸寧仰著頭，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是，我是在想我的情人?！?p> 巴絲瑪“哐”地一聲抽出隨身的短刀，架在盧攸寧的脖子上，“你再說一遍！”
盧攸寧眼中并無一絲畏懼之色，照舊道：“巴絲瑪，我有情人。此番回去，我便要娶她做我的妻子?！?p> “你，你難道就不怕我殺了你？”
見盧攸寧不說話，她又將短刀往上移兩分，放在盧攸寧的臉頰上，“十二公子不怕死，可若是成了個丑八怪，看你那個情人還要你不要?！?p> 盧攸寧道：“我這邊的臉已經(jīng)被開了個口子，自然也不在乎另一邊再開一道了?！?p> 巴絲瑪聽得這話，驀地放下手中的匕首，神色緊張地道：“不會不會，巫醫(yī)給你用的是最好的藥，好好調(diào)養(yǎng)，自然不會留下疤，若是治療不好，我便將那巫醫(yī)剝皮抽筋?！?p> “我為中原男兒，身上臉上有傷有疤，又有何懼？無妨了?！?p> “不要，”巴絲瑪收起匕首，站在盧攸寧面前，“十二公子容貌這般俊美，若是留下疤，豈不可惜?！?p> 盧攸寧正欲站起身，巴絲瑪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居高臨下，問：“你可知道，我喜歡你什么？”
也不等盧攸寧回答，巴絲瑪順勢將盧攸寧撲倒在地，靠在他懷中，道：“如你這般的中原男子，既有我蒙古男兒般的豪氣，且最是通曉詩書禮儀者，謙謙君子，女子悅之。”
盧攸寧立馬站起身來，“謙謙君子，女子悅之”這樣的話，斷不像她這樣的女子口中說出的。
“夜已深了，聽聞涼州夜風(fēng)侵人肌骨，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巴絲瑪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塵沙，道：“我還有話要說呢！”
“有什么話，明日再說吧！”
“十二公子且先聽了再做決定，”巴絲瑪稍稍走進(jìn)一些，盧攸寧往后卻了一些，她賭氣跨了一大步，“我要跟你說的是叔叔部族的事?！?p> “嗯？”
“我并非私心于你，只是不愿再見戰(zhàn)事?！?p> 巴絲瑪轉(zhuǎn)身看著天邊的星子，像極了馓子上撒的那一層糖霜，“白日你在帳中同叔叔說的話，我都聽到了?！?p> “你既然已聽到，可知達(dá)昆預(yù)備作何？”
“征戰(zhàn)，”巴絲瑪轉(zhuǎn)頭看著盧攸寧，“他想做草原上的王。”
叫我二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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