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烏鴉在空中盤旋,唐悅城的車隊走在前往成都赴任的路上。唐悅城坐在車中愁眉不展,前些日子自己官升益州牧,可升官加爵的欣喜之情完全被愁云所取代。
唐悅城自幼生活在成都,雖然身處唐家旁支,但對于唐家的了解卻是遠超外人的?,F(xiàn)如今唐家老家主唐玄病逝,還有人傳言是唐家次子唐虞為了家主之位弒父,唐鄆和唐虞鬧到兄弟鬩墻的地步,益州的情勢已經(jīng)是一灘渾水了。更何況進京陛見之前太子又派人拉攏自己,神宗皇帝又下旨命自己兼任糧草督運使,本就是一灘渾水又攪進了太子與齊王奪嫡的漩渦之中,再加上為燕關戰(zhàn)事供糧的苦差,稍有不慎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燕關戰(zhàn)事神宗皇帝調(diào)了十一萬大軍在那里,要想為這十一萬大軍供糧,憑借益州的富饒確實可以拿出,但前任益州牧唐玄經(jīng)營益州數(shù)十年,益州府庫里的存糧早就被唐玄拿去中飽私囊,現(xiàn)如今的益州糧倉恐怕還沒有唐家的私糧多,如果再從百姓口中征糧恐怕會激起民怨,新任唐家家主唐虞尖酸刻薄,要從唐虞手中借糧無異于虎口拔牙。想要為狄燕供糧,唯一的方法就是抄了唐家,但唐家豪門大族,扎根益州數(shù)十年,在朝廷和江湖上的影響力都是不可小覷,就連自己也是唐家一份子,要想抄了唐家談何容易。
唐悅城越想越覺得棘手,他閉著眼睛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以緩解頭痛。
唐悅城正為征糧的事感到頭疼,卻聽到一陣喧嘩,唐悅城嘆了口氣,想必是前面行進的車隊惹上了什么事情,真是一刻也不讓自己安歇呀。
唐悅城掀開了簾子,正要問車夫出了什么事,卻見車駕前跪著一個人,這人衣衫襤褸和乞丐并無二致。
唐悅城定睛一看,跪在車前的正是自己的堂兄,原唐家嫡長子后改姓為湯的湯鄆。
湯鄆跪在地上,身后站著一個少女,這個少女唐悅城也認得,自己在漢中時曾緝盜捉賊,這個少女正是被自己懸賞白銀五百兩的江湖殺手韓靈兒。
湯鄆跪在地上,說道:“草民湯鄆,狀告益州豪族唐家家主唐虞?!?p> 湯鄆雖然落難,但卻氣勢不減,說出話來聲如洪鐘。
唐悅城皺了皺眉,沒想到還沒到州府就要攪進唐家這件事里去。
湯鄆見唐悅城不說話,就繼續(xù)說道:“唐家唐虞,為子不孝,弒父唐玄,請大人明察。”
唐悅城為官多年,熟悉大梁律法,弒父之罪按律當斬。唐悅城雖然對湯鄆和唐虞的事情略有耳聞,卻沒想到兄弟二人已到了要將對方置于死地的地步了。
唐悅城覺得唐家一事理應從長計議,于是打算岔開話題,對著湯鄆問道:“你身后站著的可是韓靈兒?見到本官為何不跪?”
韓靈兒見唐悅城說到自己,嘻嘻一笑道:“唐大人真是好眼力,小女子正是韓靈兒。”
“哦,韓靈兒,本官曾下令緝拿你,懸賞白銀五百兩,卻沒想到你自己跑到本官面前來了?!碧茞偝抢湫Φ溃骸皝砣?,將要犯韓靈兒緝捕歸案?!?p> 韓靈兒見此陣仗,卻并不害怕,嬉笑道:“唐大人,不必麻煩了,我若想逃,又豈是您手下這幾個衙役能抓得住的。”
唐悅城看了看身邊這幾個衙役,心中也清楚這幾個衙役確實不是韓靈兒的對手。
韓靈兒看唐悅城沒有下一步動作就繼續(xù)說到:“唐大人不如詳細地調(diào)查一下我大師兄的案子?!?p> 唐悅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對著湯鄆說道:“大哥何必為難于我呢?我雖為唐家之人卻早已不理唐家之事了,您與二哥之事我雖然略有耳聞可我不會武功又如何插手?您也看到了憑我手下這幾個小衙役連韓靈兒一個人都拿不住,更何況唐家呢?”
“哈哈哈?!表n靈兒在一旁一邊笑一邊說道:“唐大人這番話可真是說笑了,書生之筆,可比刀快得多呀。大人在漢中之時一紙剿匪令便讓多少江湖高手血染黃土,小女子九死一生才從那里逃出來也是身負重傷。唐大人現(xiàn)在動不了小女子無非是大人還未到府邸,若大人到了州牧府,能調(diào)動益州守軍,小女子就該出蜀避禍了?!?p> 湯鄆跪在地上說道:“唐大人,草民已經(jīng)自逐唐家,改姓為湯,與唐虞已無兄弟之情。唐大人即為益州牧,又豈有不顧益州百姓之理?”
唐悅城心里已經(jīng)清楚,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自己必然要插手審理了,但湯鄆之事只是一件案子,而征糧之事卻是政務,若是為了這一件案子而耽誤了政務,就算案子辦好了自己也難逃神宗皇帝罪責。
在道旁的樹叢中,乞丐正盯著車隊。出山之后戲子便讓九樣人單獨行動,乞丐此時躲在樹叢中,他深知此時絕不能出手,就算能殺得了湯鄆,也是得不償失的。在新任益州牧唐悅城眼皮子底下殺人,就算此時唐悅城拿自己不能怎樣,可也埋下了禍根,因此乞丐引而不發(fā),靜候良機。
唐悅城環(huán)顧四周,嘆了口氣,說道:“罷罷罷,來人護送湯鄆,到州牧府后本官將審查此案?!?p> 韓靈兒長出了一口氣,對著唐悅城說道:“既然唐大人愿意審理此案,小女子就該走了?!比缓髮χ鴾i說道:“大師兄,小女子就此告辭?!?p> 韓靈兒拱了拱手,隨后縱身一躍跳上了道旁的樹枝,正要走時,向下一看,和躲在樹下的乞丐四目相對。
乞丐也意識到了韓靈兒發(fā)現(xiàn)了自己,正要動手,韓靈兒卻是一笑,轉(zhuǎn)身走了。
乞丐愣在原地,根本想不明白韓靈兒為何沒有動手,轉(zhuǎn)頭再去看唐悅城的車隊,車隊卻早已經(jīng)帶著湯鄆走了。
唐悅城坐回車中,閉著眼睛沉思起來,太子與齊王之爭,或許該重新考慮考慮了。另外這糧,益州雖然富庶,但與燕關有重山相隔,運糧并非易事,從益州征糧并不是最明智的選擇,神宗皇帝不可能看不到這點,那么神宗皇帝為何會聽從太子從益州征糧呢?自己征到糧就一定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