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凌厲的眼神和猙獰的表情,無不在訴說著眼前這個人早就不正常了。剛才的一切,似乎都是在掩蓋。
“你看看本宮的臉,你看看!”何竹韻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一個女人,這樣一張臉……倒不如死了算了!”
說著,就掙扎著要往旁邊的柱子上碰去,蘇子卿連忙拉住了。有個宮女上前來將何竹韻扶著坐下,何竹韻的胸口快速起伏著,臉上的紅包又漲紅了幾分,兩行清淚無聲落下。
詭異得讓人懼怕。
幽若在外間聽到動靜,但沒有蘇子卿的吩咐,也不敢貿(mào)然進來看,在外面坐立不安的,一直緊緊注意著里面的動靜,準備若蘇子卿叫她,她就趕緊進去。她生怕會有什么會對蘇子卿不利。
畢竟那里面都是何貴嬪的人,而蘇子卿只是孤身一人面對。
過了一會兒,幽若像是聽到了何貴嬪哀哀的哭泣。
何竹韻一哭,蘇子卿剛才的一點恐懼感就全不見了。她看出來何竹韻只是因為特別傷心,卻又無法排解眼前的困境,因而才會做出那么瘆人的姿態(tài)。
剛才何竹韻想要碰死在柱子上,也不過是裝模作樣而已。若真正想死,卻不該是那種姿態(tài)。說到底不過是個可憐人。
蘇子卿便從心底里深深的為何竹韻感到了悲哀。
入宮七八年,雖說位份不低,但實際并不受寵。來自帝王的寵愛,實際上全是因為兩個公主。
如今,公主已經(jīng)不在身邊,自己又被毀了容,是無論如何不會得到帝王的重視了。以后別說帝王來不來這里,估計就算見上一面都很難吧。
且哪個女人對自己的容貌不在意呢?不說為了別的,但是這樣一張臉,就會令人灰心喪氣。
如此人生,活下去還有什么意思?
何竹韻不過是想用自己的性命為自己再爭取一次罷了。她還有兩個公主,就算再怎么不愛,但畢竟是血親的骨肉。無論如何,還是想要爭取皇帝的重視。
蘇子卿看著何竹韻幽幽哭泣,心里也就難過起來:這便是宮中女人的命運,就算有了子嗣,也不一定能夠善終。不知道何時,會有誰用怎么樣方式來害你。
根本是避無可避的。
林詩詩一直也算是得寵,卻也一時落得如此下場。
反觀蕭淑妃,盛寵這么多年,從王府到皇宮,都一直是榮寵不衰,而且她還無子嗣。若有子嗣,還不知是什么局面。
因而在后宮再怎么地位高,或是再怎么得寵,都不如有一個強大的娘家,有父兄在朝堂建功立業(yè)。這才是最大的保障,最好的靠山。有時候甚至皇帝還會因此考慮你的想法。
蘇子卿想到自己既無寵愛,也無靠山,不覺意料到自己也會晚景凄涼,倒突然想和何竹韻一起傷傷心心的哭上一場。
何竹韻抽泣了一會兒,也就停了。拿帕子擦了擦臉,抬起頭凄婉的笑了一下:“我如今活著也無什么意義了……”
先前還自稱本宮,此刻,何竹韻早已將自稱換做了一個‘我’字。
“貴嬪娘娘切莫如此,您還有兩位小公主?!碧K子卿勸解,“現(xiàn)下兩位公主年幼,但好歹皇上寵愛,也還有母親關(guān)懷的目光??商热裟锬锕孑p生,不僅累及家人,連兩位公主也會受牽連。
日后兩位公主若是大些了,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貼心的話兒,卻找不到人說了。這宮中,若是孩子沒有了母親,會是怎么凄涼,娘娘心中應該明白。
皇上日理萬機,雖說寵愛兩位公主,可是哪能時時刻刻關(guān)照?只有自己的母親才能做到時時刻刻的關(guān)注著的。娘娘好歹為兩位公主活下去……”
蘇子卿這番話說得在理,也是十分誠懇的,何竹韻苦笑一聲,道:“順才人此番話說得在理,只是我如今這樣,又有何臉面活下去?;噬弦呀?jīng)厭煩了我,公主也被抱走了……我……我其實是不想死的!”
蘇子卿沒想到自己一番話竟有如此大的作用,竟讓何竹韻說出了心里話。
她不想死。
蘇子卿知道,這表示她這次來的目的有五分達成的可能。因此立刻趁熱打鐵道:“娘娘哪里沒有什么臉面,難道娘娘認為人活在世,是真的是一張臉面最重要的嗎?
若是如此,娘娘又為何惦記著兩位公主,何須惦記著家人?娘娘若是認為最重要的是臉面,那豈不早就懸梁自盡了?臣妾認為娘娘是能夠分清輕重緩急的。”
何竹韻細想了一番,立刻覺得蘇子卿說得有理。自己若是只在乎容貌,那又怎會被兩個女兒和家人們牽絆住?
終歸是自己太貪心了,什么都想得到。
如今兩個女兒身體康健,又聰明伶俐,該當歡喜才是。這后宮諸多的女人,有多少能夠平安產(chǎn)下子嗣的?
容貌又算得上什么?自己應該平安活著,為兩個女兒爭取更多的東西,護住她們在宮中平安長大。
這樣一想,心里松快多了,就強撐著笑了笑,看著桌上的那一碟栗子糕,道:“這栗子糕是你親手做的嗎?我聽聞你做的點心都很好。
之前皇上說在風荷苑吃了一次你做的荷花酥,贊不絕口,好幾次在兩位公主面前提起,饞得兩位公主掉口水?!?p> 說到兩位公主,何竹韻的情緒明顯好多了,并不似剛才那般哀哀凄婉。
蘇子卿聽聞如此,心里倒是先驚訝了一番,沒想到皇上竟把荷花酥這么記著。卻不知為何吃了她做的荷花酥,想起了這個人,卻絲毫沒有來看過一眼呢?不過是賞賜了一個瓔珞罷了。
這個念頭只稍稍一過,蘇子卿道:“既如此,下次臣妾便做了荷花酥,專命人給公主送去?!?p> “怎勞你費心,兩個孩子罷了,看到什么好吃的,都流口水的?!焙沃耥嵳f著,那猙獰恐怖的臉上到露出了那么一絲深情來,看得蘇子卿心里只覺得難受。
“不妨事的,也不是多么難做的點心。”蘇子卿笑了笑,“下次做了,一定叫丫頭們先送來給兩位公主嘗嘗,再給娘娘也嘗個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