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卿帶著幽若與如煙二人進(jìn)得外間,只聞到一股濃厚的中藥味撲鼻而來,心下知道這幾日何竹韻一定是四處尋醫(yī)問藥,不知道換了多少藥方,服了多少貼藥,才會有這么濃厚的味道在屋內(nèi)。
蘇子卿一進(jìn)去,便有宮女請?zhí)K子卿坐下,又奉了茶來。不過一切都是在無聲中進(jìn)行的,十分規(guī)矩自然。蘇子卿明白這些都是多年來訓(xùn)練有素的結(jié)果。
蘇子卿接過茶碗,略略呷過幾口,便聽到里面有人懶懶道:“請順才人進(jìn)來吧?!?p> 蘇子卿知是何竹韻叫她,忙起身放下茶碗,有個宮女撩了軟簾道:“順才人,貴嬪娘娘請您進(jìn)來?!?p> 蘇子卿忙進(jìn)去了,單把幽若和如煙二人留在外面。
蘇子卿低頭進(jìn)去便看見何竹韻坐在炕上,臉上用一塊水紅的軟紗遮住,倒有幾分朦朧的美感。因著內(nèi)間窗戶緊閉,又未掌燈的緣故,蘇子卿竟覺得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那何竹韻竟如同畫中的人一般,虛無縹緲。只有頭上的珠釵微微的閃著光。
不知為何,蘇子卿心里咯噔一下,覺得何竹韻好似已經(jīng)不在人世,這里留下的不過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怎么,本宮這樣子嚇到你了?”何竹韻見蘇子卿進(jìn)來,既不說話,也不行禮,只是呆呆的,便調(diào)笑道:“若是將這臉上的遮擋都去掉,順才人豈不是要大叫有鬼?”
蘇子卿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屈身下去行了大禮。
何竹韻叫了免禮,賜了座,才又開口道:“不知順才人此番前來為何,是來看笑話的嗎?本宮這靖安殿是許久都無人來了,你倒是個膽大些的。本宮想高看你幾分,你卻怎么又如此膽???”
“回娘娘,臣妾是給娘娘送些親手做的吃食來,并非看娘娘笑話,還請娘娘明鑒?!碧K子卿微微欠了欠身,對外面道:“把我給娘娘帶的東西都送進(jìn)來吧。”
幽若立刻提了食盒,又抱著那蠶絲玫瑰花瓣枕進(jìn)來了。
何竹韻是認(rèn)識幽若的,當(dāng)年幽若在熙太妃面前十分得臉,宮中老人都認(rèn)識她。因而那掩在面紗下的臉微微有些訝異。
“臣妾聽聞娘娘十分喜愛吃栗子糕,昨日見御花園的小太監(jiān)們正在收栗子,就厚著臉皮要了些來?!碧K子卿讓幽若把栗子糕放在桌上,“還有些糖炒栗子,這會子可能涼了些,但都是新鮮的,味道是極好的?!?p> 何竹韻看了看擺在桌上的食盒,并未說話,疑心為何皇帝既不寵愛蘇子卿,又為何指派了幽若到聽雨軒去。
蘇子卿見何竹韻不說話,便叫把蠶絲靠枕呈上來。
“貴嬪娘娘,這蠶絲枕里裝了今年新曬的玫瑰花瓣,味道芬芳柔軟。且臣妾聽聞蠶絲枕有美容之效,玫瑰又有疏肝解氣,溫血調(diào)經(jīng)功效,二者搭配是極好的?!碧K子卿親手把靠枕送到何竹韻面前。
何竹韻冷冷的笑了一聲,接住了,放在一邊,也不看。
“聽說你有一手好繡工,這枕上的花樣是你繡的?”何竹韻懶懶的問道。她的聲音有些嘶啞,許是這段時間經(jīng)??薜木壒?。
“是。臣妾手拙,還望娘娘不要嫌棄?!碧K子卿自謙的看著何竹韻,想從她身上找到可以利用的蛛絲馬跡。
但何竹韻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讓蘇子卿有機可趁,因此林詩詩的事情也就不好立刻提起。只得等待著。
何竹韻淡淡的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軟枕,緩緩開口道:“如此叫做手拙,本宮這樣的卻不知道要叫做什么了。
說罷,你今日來所為何事?無功不受祿,你送的這幾樣?xùn)|西,本宮確實都很喜歡,看來你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都很喜歡么?但是臉上卻分毫都未露出來。蘇子卿覺得前幾日聽到的那些關(guān)于何竹韻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似乎有些不真實。
眼下看來,何竹韻是一個極不容易表露情緒的人,而且十分能控制自己,怎么可能整日里瘋瘋癲癲的瞎說,還用那輕生之舉,弄的皇上不得已將兩位公主送走。
眼前的這個人不可能會如此愚鈍。
“林貴人也十分喜愛栗子糕?!碧K子卿緩緩開口,“如今她在冷宮,吃穿用度連最低等的宮女都不如。
臣妾做栗子糕的時候,不免會想到她,便叫身邊的宮女偷偷給她送了些去。她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著實可憐了些。
聽我那送栗子糕去的宮女說,如今林貴人已然大病,怕是挨不過幾日了……”
何竹韻冷冷的笑了幾聲:“原來是為林詩詩那個賤人來求情的。如今她早就不是什么貴人了,還想要貴人的待遇嗎?
往日里聽說你與林詩詩要好,沒想到竟好到如此程度。如今人人都回避著本宮,就怕惹禍上身,你倒好,上趕著來為她求情。
可惜你找錯人了,本宮并無權(quán)力去管這件事情。這是皇上的意思,況且,中間還有蕭淑妃在作?!?p> “娘娘,臣妾知道您心里委屈,可是如果您站出來說話,蕭淑妃和皇上不會忽視……”蘇子卿道,“至少會重新審問林更衣,了解這件事情的始末?!?p> 何竹韻一揮手,讓旁的宮女們都下去,只留下親近的兩個在身邊,蘇子卿見狀,也就讓幽若下去了。
“林詩詩害我毀容,你認(rèn)為本宮會為她說話嗎?我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何竹韻說著,突然一下將臉上輕紗扯了下來,“事情早已調(diào)查清楚,又有什么重新審問的必要!”
蘇子卿看到何竹韻往日里那清秀白皙的鴨蛋臉,如今已經(jīng)腫脹不堪,且上面全是坑坑洼洼的大包,擠得兩只眼睛都幾乎瞇起來了。
倘若不是因為她現(xiàn)在坐在靖安宮中,身上的衣飾都是華美可鑒的,蘇子卿會認(rèn)為自己見到了地獄惡鬼。
“怎么,嚇到了嗎?”何竹韻嘁嘁冷笑,“素來聽聞順才人大膽,在蕭淑妃面前也是不懼分毫的,怎么就被嚇到了?”
“貴嬪娘娘……”蘇子卿確實有些膽戰(zhàn)心驚,并不是被何竹韻的臉?biāo)鶉樀?,而是她發(fā)現(xiàn)何竹韻的神情和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如往日別人傳言一般,甚至比傳言中更加可怕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