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何向晚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百無聊賴，突然很想聽故事。掀開簾子對著外面騎著馬緩緩而行的何景玉喚了聲：“景玉，進來?！?p>　　何景玉回過頭：“你又打什么鬼主意？”說完壓低聲音說：“我在這里忙著吹風(fēng)呢，今晚我要是病不了，明日可要去抄書的。”

　　“你還當(dāng)真用這個法子，快進來，明日去太爺爺哪里去求一求就是了，何苦找罪受？”何向晚看著自己的弟弟，頗為無奈。

　　何景玉今天穿了一身大紅蘇繡襖子，用金線繡了花開富貴圖樣，外面是錦毛鼠領(lǐng)的披風(fēng)，寒風(fēng)一吹，墨發(fā)同披風(fēng)一道舞得張揚。雖未成年，何家的好基因已經(jīng)在他面容上體現(xiàn)，任誰見了此情此景怕是都忍不住贊嘆一句：好個鮮衣怒馬的恣意少年郎。

　　何景玉哪里肯聽何向晚的話，回過頭去，將馬快驅(qū)了幾步：“我才不聽你的?！?p>　　何向晚打趣道：“你快些進來，要是哪家山大王看到如此面冠如玉的小公子把你搶去當(dāng)壓寨夫君可怎么辦喲！這大晚上的……”

　　何景玉鬧了個大紅臉：“你住口，少打趣我。我知道你是有求于我，你若是肯好好求求我，我興許還真就進去了，若是再打趣我，看我理不理你?！?p>　　何向晚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面子”是什么東西，用一張嘴就能解決的事，服個軟總比再想其他法子來得省勁。立馬態(tài)度良好的道歉：“是是是，何小公子，小的錯了，求小公子快些進來吧?！?p>　　“這還差不多?！焙尉坝窭兆●R跳下來，將韁繩遞到溪羨手里“溪羨，保護馬車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小爺我去陪小姐說會子話?！?p>　　溪羨心里說其實本來就沒打算讓您在外面，是您搶了我的馬。不過他懶得跟一個半大孩子較真，接過韁繩應(yīng)了聲是。

　　何景玉跳上馬車，掀簾子進去，接過何向晚遞給他的手爐，呵了一口氣。覺得身上回暖了才慢悠悠的開口：“說吧，想讓我給你講點什么？”

　　“攝政王?！?p>　　“攝政王？你不是剛跟我說背后不語人是非嗎？不講！”何景玉氣憤的擺擺手。

　　“你就是講了他也不知道，怕什么？我就是想聽，快給我講！”

　　“你這個女人，真的是……你同我說的那個詞叫什么來著？雙標(biāo)，對，你就是雙標(biāo)?！?p>　　“你管我雙不雙標(biāo)，速速講來。”何向晚說著，冷不防將手伸出去撓他癢癢，惹得何景玉連連求饒。

　　“好阿暖，好晚晚，好阿姐，我講，我講，哈哈……”等到何向晚住了手，何景玉漸漸止住笑意，開始給何向晚科普：

　　“廂易沉這個人啊，真的很難說。你別看他如今一副風(fēng)流才子的模樣顯得頗為隨和，實際上可怕著呢！你想，畢竟是當(dāng)初一人百騎死守一城還能反敗為勝的人，骨子里就是那種鐵血，還指望他真的脾氣隨和，處處真性情？我覺得他目前這幅樣子多半是偽裝，說不定和皇帝密謀把整個朝堂換一換血呢?！?p>　　“若是，他的鐵血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的生活才是他心之所向呢。我聽說他如今倒是半點朝堂事務(wù)都不想沾了呢?！焙蜗蛲砟X補了一下他當(dāng)初只身進入蕃邦的身影，覺得必定是蒼涼又決絕的，他是不是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有功成身退的念頭了呢。

　　“誰知道呢!想當(dāng)年他整肅朝堂的時候，手段之狠辣，為官者人人自危。我聽爹說，那時候弄下去的貪官污吏，如同割韭菜一樣，毫不拖泥帶水。當(dāng)初有不少言官向皇帝進言說攝政王此舉太過激進，應(yīng)緩緩圖之，皆被攝政王撤裁了。不過這倒是一個法子，那一段時間朝堂果真肅穆了不少，主和派幾乎不見了，一致對外。從那些貪官污吏手里弄來的銀子充作軍資居然一直撐到攝政王收復(fù)完失地?！?p>　　何向晚聽了頗為佩服：“果真雷霆手段!只是，怕討不了好吧？”

　　“自然是討不了好，你想，那些貪官污吏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了活路，可不是要背水一戰(zhàn)？當(dāng)初好多人都抱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念頭，想著除掉他就安全了，攝政王一面要抵御外敵，一面又要堤防這些人暗算。那一年光暗殺攝政王的殺手就清繳了十九批。我聽說，只是聽說哈，有一次有一個殺手將他的肚子捅了個對穿，雖說沒有傷到要害，當(dāng)時也幾乎不行了，是太醫(yī)從鬼門關(guān)把他拉回來的。結(jié)果不知是誰將他受傷的消息散布了出去，蕃邦伺機而動，就在他清醒后的第二天，愣是用繃帶勒住傷口披甲上陣，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p>　　“他……”何向晚心里有些發(fā)堵，想說一些什么，終究沒有說出來。

　　何景玉接著講：“三年前，蕃邦投降，內(nèi)亂平定。當(dāng)時你在來兮山，沒有見京城里的場景。那個時候幾乎人人都知道攝政王的豐功偉績，人人唯他馬首是瞻，幾乎都到了只知有攝政王不知有皇帝的地步。當(dāng)時人人猜測，攝政王怕是要將皇帝取而代之，可是他卻放手放得干脆，虎符、令牌說交就交，并且廢了自己的攝國之權(quán)，游山玩水去了。名利富貴，放手放得那叫一個瀟灑。整個朝堂就任宣康帝重新改革，不管是培植新臣還是變更法度，他竟再沒插過手。開始還有些將軍不服宣康帝，可是看宣康帝改革后大安一年比一年繁榮昌盛才漸漸都放下了執(zhí)念。你說，廂易沉這個人是不是很讓人捉摸不透？”

　　“我倒覺得他有一些江湖兒女的風(fēng)骨，該自己干的事分毫不含糊，不該他管的時候放手也放得利落。這就叫灑脫!”何向晚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怪了，你不會真看上他了吧，總是向著他說話。我跟你說，你千萬別看上他，先不管他究竟心思如何，攝政王這個人，大約是不喜歡女人的，你當(dāng)心以后白白受傷?！焙尉坝裾馈?p>　　“不喜歡女人？”何向晚想到廂易沉剛剛跟她聊天是頗為寬容的態(tài)度，覺得有些不像：“這其中是不是有些誤會？”

　　“怎么會，晴貴妃你知道吧？對，你不知道。就是大姐的死對頭。當(dāng)初軟磨硬泡逼讓陛下把她娘家妹妹送進攝政王府，結(jié)果攝政王將她連人待禮物丟了出來。不是趕，是真正的丟。后來干脆他自己連攝政王府都不住了，糾集了幾個文士建了一個什么‘三雅居’，你想，這三雅居住的可沒有一個女人啊?！?p>　　“何景玉，若是我講你這些念頭告訴父親，你怕是不止要罰跪還要你挨家法你信不信？”雖然覺得何景玉說的有道理，何向晚覺得還是不能讓弟弟有這些危險的念頭。她自然沒有什么異議，把爹娘還有太爺爺氣出個好歹就麻煩了。

　　“何向晚，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