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瑾園,夏叢見竺衣精神恍惚,以為她生了病,急得連翻咳嗽。
竺衣雙目泛紅,努力掛上笑臉搖頭,難受得說不出安慰對方的話來。
她清楚,左柸既然說了不打算將宋西原拱手相讓,那么她再無機(jī)會走到他身邊。從前日日說著給他做小,其實根本沒有可能。
認(rèn)清這一點,當(dāng)真痛了……
同樣,宋冬晨經(jīng)此一事亦如失了魂。她本也在盼著宋西原早日入宮,自己好放手爭取遙案莊少夫人的位置,卻不想事到關(guān)頭鈺王糊涂了。
她找上鈺王時,他正端坐雅間飲酒。見她過來,男人一聲輕蔑的冷哼:“本王不曾召見你,你膽敢私自前來?”
宋冬晨恭敬伏身行大禮,道:“民女特來為家姐澄清緣由……”慕沉?xí)[沒有出聲,她便不敢抬頭,老實趴著。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明,末了她道:“家姐親口向柸哥哥提了話,她的心只在殿下您身上,民女懇求您能包容她這一次!您二人分分合合這些年,為何要在彼此心意明了時,反而心生嫌隙呢?”
慕沉?xí)[猛拍桌案,“本王與西原的事,輪得到你說教?”宋冬晨嚇得不輕,身子伏得更低了,“不敢,民女只是真心希望您能與家姐永結(jié)同好。”
“哼,也難為你了,”男人厭惡地掃了她一眼,“這么多年,你為了躋身遙案莊女主人之位,甘愿做本王的眼線?!?p> 宋冬晨大氣不敢出,慕沉?xí)[不耐煩地讓她起了身,“是啊,這么多年了……你們都說她所愛之人是本王……只可惜,本王卻從未聽她親口說起過?!彼麊玖讼氯?,離開前對宋冬晨道:“本王也乏了,先如此吧?!?p> 這話當(dāng)下便叫宋冬晨不解其意,不知他意指放棄了這段情,還是暫且回鈺國靜心調(diào)整,日后再商榷。他也未交待她接下來是否還需向他暗中匯報所聞所見,她唯有自行揣摩。
雖為親姐妹,且宋冬晨很清楚若姐姐留在左柸身邊,今后的人生必定安穩(wěn)幸福,但她真心想宋西原順利遠(yuǎn)走鈺國。
她等了那么久,就盼著左柸身旁的位置空出來。
她不想功虧一簣……
心不在焉地走在城里,女人反復(fù)回味慕沉?xí)[的話,又一時覺得他的態(tài)度尚且模棱兩可,多半還有轉(zhuǎn)機(jī)。摻雜著憂心的自我安慰仿佛使人豁然開朗,宋冬晨告訴自己矛頭不應(yīng)當(dāng)是疼愛她的姐姐,只能是那個對左柸死纏爛打的“西離女”。
想至此,恰逢路過熱鬧的主街,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了寂寥的瑾園。
她恍惚間看見了狼狽挨打的竺衣正在瑾園門口連滾帶爬,這臆想出的畫面令女人咯咯笑出聲,模樣陰森可怖。
思緒有些失控的宋冬晨回到皎月齋時,宋西原方才歇下。她凝視睡著的人,又愛又恨,兩種矛盾情感的較量直叫她抓心撓肺。
宋西原睡得清淺,仿佛有所感應(yīng)似的睜了眼,細(xì)細(xì)端量著她的宋冬晨內(nèi)心正在掙扎,見她醒來,便是嬌俏的一歪腦袋,開心地露出笑臉。
宋西原寵溺地摸了摸她的小手,往一旁移了些許,宋冬晨嬌笑著褪了外衣鉆進(jìn)女人懷里。
“姐姐,你還會同鈺王殿下走么?”她問。
宋西原微蹙眉,眸中皆是悲哀色,“我也不知了。殿下他……許是沒有想象中那般在意我?!?p> “不要因為一個誤解就放棄啊!”宋冬晨氣息加重幾分,“鈺王他吃味,當(dāng)是過于在意你。若你因此而止步,違背自己的心意與柸哥哥在一起了,勢必要抱憾終身。”
宋西原沒說話,一直到懷里的人快睡著了,她才道:“柸為我做了太多事,與他共度余生,也許不失為極佳的選擇?!?p> 意識模糊的人于暗夜里睜大了眼,驚慌而委屈。
……
盛留白將宋西原的新傷舊疾治愈后本要走人,為防萬一,左柸留他在遙案莊小住了下來。
那些日子里,左柸守在莊中幾乎不外出,再沒踏足過瑾園一次。
竺衣常去看望左邀,發(fā)現(xiàn)了左柸有意避著自己,她只能無奈地自嘲取樂。她也失了勇氣,不敢再大著膽子去纏人。
見左柸已有娶宋西原之意,左邀無可奈何的同時試探性地問了他可有納妾的想法,卻看左柸神色異常一瞬,過后搖頭否決。
他讓自己全身心傾注在宋西原身上,宋西原也告誡自己一定要敞開心扉大方回應(yīng)他的用情。兩人都在努力靠近彼此,遙案莊上下皆以為喜事將近。
六月的某一日,初臨問竺衣可還打算存銀子住去客棧,竺衣坐在云亭下,望著湖面出神良久,她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必要,便沒作聲。
且說宋冬晨一直沒等到慕沉?xí)[進(jìn)一步的指示,極為難耐。她實在無聊,心中又總有股火氣難以疏散,索性日日跑去千城找些事來做。她容顏俏麗,很輕易就引來一眾公子哥的癡迷圍繞。酩酊大醉時,她又恨又委屈,糾結(jié)自己分明也是有人追捧的,為何會輸給姐姐。
宋西原看她每日帶一身酒氣回來,怕她在外出事,將此事告知了左柸,左柸即派人形影不離地跟著她。這宋二小姐發(fā)現(xiàn)自己鬧得動靜大些,就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便漸漸的酗酒成癮。
夏日末的一個正午,她在胡吃海喝時看見了賣蠱藥的竺衣。一連幾月不曾看到仇家,難得見了面,自然分外眼紅。
她不相信竺衣對左柸和宋西原的事能平淡視之、甚至無動于衷。她心里的痛,竺衣也必須遭受,所以她當(dāng)街開口嘲弄,直戳對方的傷疤。
然而竺衣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走,那淡定仿佛在戲謔著揭露她一人的可悲。這便將宋冬晨瞬間惹怒了。
她要拿竺衣撒火。
一連多日的酗酒暴食,使得宋冬晨嬌小的身軀膨脹了不少,是以她撲到毫無防備的竺衣身上時,竺衣被她壓得翻不了身。
街角戲樓的初臨聽小男童報信,趕緊跑去救人。他跑得很快,沒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左柸已經(jīng)將竺衣抱了起來,竺衣咬著牙忍痛。初臨看到她的衣袖染了大片血,又看看地上的碎酒壇和一旁被人控制住的宋冬晨,氣得上前就去踹人。
喚暗影把宋冬晨帶回遙案莊,左柸親自送竺衣回了瑾園。
竺衣默默砸著豆大的淚珠給自己處理傷口,疼得直抽氣。
自她見到左柸,兩個人竟然都沒說什么話。她還在時不時抽泣,男人看著她眼睫上的晶瑩,低聲道:“委屈你了?!?p> 竺衣點點頭,抬手抹淚。
“我……左某不會再讓冬晨傷害你絲毫。我盡快在別城置一處宅邸送她過去?!?p> 竺衣又點點頭,繼續(xù)聽著。
左柸沉默了須臾,聲音隱約沙?。骸拔髟纳碜蛹纫讶蝗毡憧芍残M了。植蠱后,若竺姑娘在千城仍有事要做,可繼續(xù)暫住瑾園。若無它事,我會找人護(hù)你回西離?!?p> 淚水就沒停過,竺衣“嗯”了一聲,穩(wěn)了穩(wěn)聲調(diào):“那還是回去吧,我有幾年沒見阿娘了?!?p> “好。”男人欣然應(yīng)允,溫和的灑脫下,完全讓人察覺不出他的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