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宋西原向竺衣道了歉,竺衣雖不開心,還是因顧及左柸顏面,讓此事翻了頁。
二月進,涂欽承回北地。竺衣送他出城時故意搞怪地道:“我這第二條命是你給的,恩同再生,沒齒難忘,下次見面我不叫你老男人了,改口叫阿爹可行?”
她抱拳說得正經,涂欽承聽后一掌打在她頭上,正式作別。
再無人日日拉她去城中閑逛,她靜心育蠱的同時,不忘湊著好日頭前去遙案莊晃悠。初臨不喜歡無所事事的閑態(tài),常自己出門去玩。竺衣本不放心這個不大靠譜的哥哥,幾次悄悄跟在他身后,發(fā)現他只是百無聊賴地瞎逛,之后對他的去向也就不甚留心。
左邀如愿外出訪友,竺衣進莊時不必陪人喝茶,便擠出不少空檔找各種理由見左柸。
今日捏著蠱瓶給人家瞧,明日想學些書文,請他教授。即便不能次次成功面見心上人,但見上面的機會也算樂觀。
一日,她又進莊來,打聽到左柸正陪宋西原在湖中賞景,她提著裙衫跑去找人。
左柸遠遠地聽見了動靜,向她看來。她立即迎上笑臉,腰間連串的小蠱瓶撞擊著“叮咚”直響。
她跑近喊了聲“亭嶼”,左柸問她:“今日來做什么?”
她靦腆一笑,“我來給你瞧瞧新育的禁殤蠱?!彼呎f邊取過通紅小蠱瓶,打開瓶塞,“雖然只有一點藥性,但是你看它長得肥美,以后肯定大有作用,你再忍三月,就可以用它清毒了?!?p> 左柸配合地低頭去看,“竺姑娘費心了?!毙“紫x在育蠱液中游來蕩去,好不自在。他問:“不是應當放在藥罐中浸泡藥來養(yǎng)么?你把它取出來,可養(yǎng)的活?”
“不礙事,等我回瑾園就把它放回去?!斌靡虏[起杏眼向瓶中望了望,而后扣上了瓶塞。
看來,為進莊找他,她已經沒有理由可用,這便想了這個法子出來。左柸瞧她面色緋紅,不知是方才跑步累得,還是為心中那點小心思羞得,煞是可愛。
安靜的宋西原在一旁默默看著,竺衣人小鬼大,笑顏如花,那副純真憨態(tài)是她不曾擁有的模樣。
察覺到宋西原的注視,竺衣抬頭不經意地捕捉到對方眼中的迷茫,使她略感疑惑。
兩人對視俄頃,又各自轉過臉去。
竺衣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她覺得宋西原人尚在,心思卻飛了很遠。
甩甩頭,她告訴自己莫多心考究別人,不如多纏著左柸來說話……
二月中的一日,竺衣對著藥罐正認真地研究,見胥桉郢帶人來了瑾園。他一進園就急著問初臨在何處。她帶眾人去初臨房間,恰巧他人不在,胥桉郢嘆了一聲,道初臨壞事了。
驚聞“壞事”,她頓時慌張,囁喏著問壞了何事,胥桉郢說初臨幫宋西原“逃”走了。
這消息來的突然,且竺衣不明白自己為何第一反應是小竊喜,她使力掐了自己一把,帶一行人去街市上找初臨。
初臨照舊就在那條常去看人下棋的老巷里。
看見有人找來,他吹了吹額前的劉海,笑得英勇就義一般。
胥桉郢二話不說壓了他進莊。
左柸在莊中等著,見初臨被壓過來,他額頭有青筋暴起,又看見竺衣小心翼翼地陪在初臨身邊,下意識攥了攥袖中的拳頭,最終松開了。
他問宋西原在何處,初臨道四海為家的路上,又問他為何助宋西原,初臨直言宋西原想走,他便幫她。
竺衣生怕左柸動手懲處初臨,悄悄躋身在初臨身前,擋住左柸投過來的凌厲視線。初臨將她扒開,不怕死地對左柸說相比于在遙案莊如雀兒般被變相“囚禁”,宋西原內心更渴望回歸東海。
座上的男人闔了眼,他清楚宋西原的心結。宋西原離開的第一時刻,若他去找,定能攔回,他卻沒有如此做。
她終究需要時日,他想。
叫初臨過來,是挺想揍他一頓,但相比于泄憤在他身上,他更在意初臨如何幫的宋西原。明明這些時日里二人沒有什么機會見面,如何能趁他不注意便協助宋西原離開了。
竺衣也頗為奇怪,初臨每日過千城閑逛,分明沒有見他去過遙案莊。
初臨懶得藏掖,明白道出了事情原委,才知他與宋西原見面僅有兩次。宋西原曾陪宋冬晨去千城買東西,偶然間被初臨撞見,他打了招呼,宋西原因為這個人幫助過自己,點頭回應了他。
宋冬晨見他如此,才算知曉先前的初臨為何看著自己猶如魔怔。
初臨發(fā)現宋西原精神不振,問她是否有難事。
宋西原難得因他的關切詢問而多看了他一眼。將宋冬晨刻意支走,她問初臨可愿意幫她。
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更何況只是幫她離開?
是以初臨每日打著逛街市的幌子,其實是在等宋西原出來。
事發(fā)當日,宋西原借說身體不適要去瑾園找竺衣拿點蠱藥,未要左柸相陪。左柸想著少見竺衣一面也可,便只安排了暗影相隨。
宋西原進城先去一家戲樓聽了戲,又過布莊買了身衣物。便是趁此,初臨事先找好了姑娘,與她同樣外裳、打扮?!八挝髟背鰜砗笱鹧b與初臨相遇,同去了瑾園,遠遠跟隨的暗影沒有發(fā)現破綻。
當時,真正的宋西原等人走后,方從后院離開。左柸在莊里左右等不回她人,發(fā)覺異常,立即派人去找。這假冒之人避開了竺衣等人,看時辰差不多時在初臨的幫助下離開瑾園,終于在半路被人識破了。
得知人已離開的左柸生氣的同時心里亦了然。
他猜想宋西原必定要回止此閣,因為她雖擺脫了蠱控,但被控太久,冥冥之中心智難免被牽引著,總將止此閣當做自己的歸屬,仿佛有人在召喚般。
竺衣不清楚宋西原的內心糾葛,即便她因她的“叛逆”消失默默歡欣,卻依舊少不了為左柸打抱不平。
她憤憤地想到遙案莊已經與止此閣結下了梁子,宋西原偏偏又離開,不知將遙案莊置于何地,如此想著,便也忘了自家兄長幫人家離開一事,只恨恨地說宋西原一跑了之,毫不為遙案莊著想。
聽聞宋西原離開,同樣欣喜的還有宋冬晨,不過聽竺衣在背后議論自己的姐姐,她又絕不允許,便與竺衣拌嘴爭吵。
左柸心中正亂,被她二人一吵,火氣直升。索性呵斥宋冬晨回了皎月齋,又毫不客氣地“轟走”了竺衣兄妹。
恰如左柸所想,宋西原離開千城后搖擺不定:腦中清明時,她還能思考這段時日去何處靜心,一旦腦中混亂,便始終覺得有人在噓哨,引她回落潮海。
不知不覺間,竟是朝著那東海之濱行進。
再說回到瑾園的竺衣,無法抑制地彎著嘴角,看初臨的目光仿佛看恩人一般。
在宋西原離去后個把月,左柸將莊中一切打點好,打算啟程前往東海。
竺衣看見莊中部署,已猜出他的心思,鐵了心要與他同行。
不過在人馬啟程前,她倒是無意間稀里糊涂誤傷了左柸,不承想那次醉酒竟成了左柸“誣陷”她植蠱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