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差點被出租車司機拐賣了

　　可能是因為你是出租車司機的原因吧，我對出租車司機有天然的好感。上車后就想跟他們多聊幾句，總想問問他們開出租車多久了，是不是很辛苦，腰椎間盤是不是突出，掙得錢是不是夠多，晚飯是不是隨便墊了幾口。這種莫名其妙的關(guān)心也會讓他們不知所措，有些嘻嘻哈哈就過去了，有些會面露難色，一言難盡，仿佛在感嘆，終于有人問他們這個問題了。

　　看到他們就好像看到你的影子，你也曾經(jīng)風雨無阻的游蕩在馬路上，等待隨便一個什么人向你招手；你也曾等在火車站的出站口，拼命拉客期待一個大單；你也曾因為害怕上廁所的時候被貼罰單，所以不敢喝水，實在渴了就舔舔嘴唇；你也曾害怕被乘客持刀搶劫，在座位下面放了一把匕首；你也曾白天晚上連軸開，實在累了就躺在車里瞇一會；你也曾因為有車，所以被家人和朋友隨叫隨到，到處幫人搬家、拉家具……

　　我印象中，你一開始是幫別人開車，黃色的、7座的面包車，就像現(xiàn)在的五菱，能坐好多人，隨便擠一擠也能坐下10個人。姥姥家有什么事情，你都會不拉活兒，開著車幫忙跑前跑后。后來攢了一點錢，就買了一輛紅色的小轎車，偶爾也會讓我坐在副駕駛上，拉著我到高架橋跑一跑。跟你在一起的時光是安心的，是滿足的，是不顧一切的，多想就這樣跟你一直跑下去，不回家，不回頭。

　　二十多年前開出租車，跟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可沒有辦法比。

　　那個時候冬天冷，夏天熱，車里的制熱和制冷系統(tǒng)也跟現(xiàn)在不一樣，只有一點點冷風和熱風，而你為了省錢都不舍得給自己打開。冬天穿厚厚的綠色的軍大衣，夏天穿媽媽做的襯衣、西褲和黑布鞋。

　　那個時候的人還不能接受出門打車這件事情，總覺得打車是一件奢侈的事，如果不是很有錢或者實在不得已，普通人出門是不會打車的，不像現(xiàn)在這樣普遍。所以生意應(yīng)該也不是很好，但是總比在工廠里面上班的媽媽掙的多些。

　　那個時候路燈少，路況也沒有現(xiàn)在好，遇到去偏遠地方的乘客就特別危險，因為可能會被劫車或者劫錢。所以你的座位下面常備一把匕首。媽媽雖然在家，但是也睡不安穩(wěn)，時刻擔心你的安危。我沒有出生的時候她還可以跟你一起去出車，但是我來了之后她就沒有辦法跟你一起了。

　　如果你還活著的話，會不會還在開著出租車呢？

　　還是買了好幾輛出租車，包給別人來開，你可以在家陪著媽媽？

　　是不是我們可以偶爾一起出去旅行，你負責開車，我和媽媽負責唱歌。

　　或者你可以教我開車，換你坐在副駕駛，我想看你安心的睡著。對了，我考駕照了，駕照到手已經(jīng)7年了，但是我不會開，哈哈哈哈，我不僅不會手工，也不會開車，我果然不是親生的。

　　我對出租車司機的“多情”，差點造成了悔恨終身的經(jīng)歷。

　　那次是我去BJ出差，晚上一十點多在BJ西站叫了一輛網(wǎng)約車，聽司機的口音應(yīng)該是東北人，十分熱情，告訴我這個時間點不好打車，火車站也不讓在這叫車，所以要裝作我們認識的樣子。我連連點頭，放松了警惕。

　　接著他就問我為什么來BJ，我說是來開會的；他又問我找好地方住了嗎，我說同事幫忙定好房間了，我可以直接過去。問的這么仔細，我一度懷疑他想給我推薦他可以收回扣的酒店。

　　他的年紀應(yīng)該有四五十歲了吧，比你小一點，濃眉大眼的，怎么看也不像壞人。

　　接著他就接了一個電話，電話是他的媳婦打來的，跟他抱怨說他們的閨女跟朋友出去玩兒，今天不回家睡覺了，想讓他勸勸他們的閨女早點回家。但是他反過來安慰他媳婦，孩子大了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殺人放火違法犯罪，想要一點自由還是應(yīng)該支持的。

　　我聽到這，怎么還忍的住，這不就是我想要的爸爸嗎？一下子哭了起來，但是我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只是默默地流淚和抽泣，這一下就被他看到了，

　　“怎么了，小姑娘，我說錯什么話了嗎？”

　　“不是，沒有?！?p>　　“哎呀，我家閨女不讓人省心，她媽剛才打電話了，說讓我勸她回家，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爹媽不能逼的太緊，是不是?！?p>　　“是啊，我媽像你這樣懂我就好了?！?p>　　“跟媽媽吵架了，其實大人都是為了你們好，相互理解就好了。”

　　“可是我媽就是不懂我，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買套房怎么就不行了，怎么就那么難溝通?！?p>　　“我這么拼命干，也是想給我閨女買套房，但是她不理解我呀?！?p>　　“我們都希望別人理解我們，但是沒有人可以相互理解?！?p>　　“做父母的不容易，多理解，多溝通?！?p>　　“嗯，謝謝?！?p>　　“好點了嗎，可別哭了，多讓人心疼呀?！?p>　　“謝謝，這附近就到了吧?！?p>　　“這是居民小區(qū)呀，你同事定的房子在哪?。俊?p>　　“就是這個小區(qū)，應(yīng)該就是這個小區(qū)了，定的民宿?！?p>　　“要不我?guī)湍阏艺野?，太晚了不好找，別再出什么事?！?p>　　“沒事，我同事在等我了，我讓他發(fā)個定位就行，我在這下車吧?！?p>　　“那走吧，我下車幫你找找?！?p>　　“不用了，不耽誤你拉活兒，我自己能找到，那不是有個保安嗎，我去問問。”

　　“沒事，走，我下車陪你去看看。”

　　“謝謝師傅，就是這兒?！?p>　　“要不咱倆回車上再聊會兒，我看著你真是不容易呀，一個小姑娘真要強，你今天說的這些觸動到我了，我也很感觸?！?p>　　“不了，不了，今天也謝謝你，我得走了，同事幫我留門，不能讓他們等太久了，我先走了哈，今天謝謝?！?p>　　“哦哦，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謝謝！”

　　我一路小跑，不敢回頭看他有沒有跟過來，直到碰到一個正在巡邏的保安，我才停下來定定神，假裝不經(jīng)意的回一下頭，確認他沒有跟過來。這個司機是要劫財還是劫色？如果我剛才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會是在車上還是……

　　如果不是下車后他還想讓我回到車上，我到現(xiàn)在都還以為他只是非常好心，想幫幫我。當時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訂單，如果我再跟他回到車上，沒有網(wǎng)約車的記錄，無法啟動一鍵報警系統(tǒng)，如果他啟動了車子把我?guī)У饺魏我粋€地方，對我來說都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可真是很傻很天真，就因為他是一個出租車司機，我就信；就因為他是一個維護女兒的爸爸，我就信；就因為他是一個很熱心的東北人，我就信。

　　這段經(jīng)歷我誰都沒有告訴，因為他們也只會當個玩笑。但是我知道我是因為缺乏愛，任何一個對我好的人我都想對他們好，如果提前十幾年發(fā)生這件事情，如果我當時處于青春年少的事情，或許不該發(fā)生的事情就真的發(fā)生了。

　　我很慶幸，我現(xiàn)在有能力保護自己，可以我最想做的還是，回去二十幾年前，抱抱那個時候的自己，如果可以，我想陪著她長大。

　　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永遠是個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