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吾絕非傻子。”孟三言哼哼了兩聲，拼命地想將自己的耳朵從對方手中解救出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還敢頂嘴？”胖乎乎的婦人眼看著快要將他拖至一旁，奈何他卻忽然不動彈了，任婦人怎么拉都拉不動，婦人氣的鼓起了腮幫子，掄起拳頭就要砸向孟三言的胸口。卻被孟三言勉勉強強地躲了過去。
陳貴妃輕輕咳嗽了兩聲，素手執(zhí)起案上茶盞，在我看來，她的內心當是已因這百年難遇的奇男子而掀起軒然大波，定不是如面上一般波瀾不驚的。
果然，她顫顫巍巍地扶著杯子，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熾熱，貴妃娘娘的手竟然抖得愈發(fā)厲害。良久才穩(wěn)了下來。
“大殿之上豈容爾等放肆，看在孟將軍的份上姑且不計較！來人，拖下去！”吵鬧之聲漸漸遠去，大殿之上終于恢復了久違的安靜。
我頓覺天雷滾滾，心中一片震驚之意。
如此說來這孟三言還是大有來頭之人了，竟然連貴妃都要禮讓三分！
終于回到座位上，我正準備換個姿勢坐下，旁坐卻有一位姑娘一拍桌子豪邁起身。
我默默坐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位姑娘一身紅衣，不似其他姑娘拘謹，頗是英姿颯爽。
“娘娘，只是歌舞如何能夠助興？安雅覺得應有些意思才能讓諸位兄弟姐妹熟絡熟絡！”
“哦？安雅郡主有什么新奇想法？”陳貴妃擺擺手，示意歌姬舞姬下去。
我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一眾舞姬，為首的舞姬精心裝扮過的模樣顯得甚是艷麗，令人委實歡喜不起來。
而在不經意的一角，一位舞姬清新淡雅的的妝容與其他舞姬截然不同，竟令人不由多看了一眼，然而最令我驚訝的是她與紫纖極為相似的容顏。
那舞姿尤為動人，初聞貴妃之言，動作依然不尤僵了僵，繼而優(yōu)雅的收回動作，不動聲色地退了下去，卻悄然駐足在一位華服女子的身側，并未離開大殿。
安雅郡主離席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向陳貴妃虔誠地說道：“貴妃娘娘，安雅也沒什么新奇的法子討娘娘歡心！只是想讓在場諸位做個見證。”
安雅郡主食指微曲指了指自己，“我，安雅。性情不若尋常女子淑雅，平日里喜歡騎馬射箭，無半分女兒家的儀態(tài)。然安雅與云子臨將軍一見傾心，今日在此請求貴妃娘娘為我賜婚。”
又是賜婚？
“哦？云將軍能得郡主青眼亦為他的福分?！?p> 云子臨的眉毛輕輕皺了皺，似乎并未料到會有此事發(fā)生。握住酒杯的手不由顫了顫，他的目光越過安雅郡主望向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模樣仿佛是打碎了一件稀世珍品般小心翼翼。
安雅郡主臉不紅心不跳，雖半點女兒家的情態(tài)皆無，一舉一動卻分外利索，豪爽之氣委實令人佩服。
一陣唏噓聲起，嘈雜的聲音敲擊著人的心，不覺有些心煩意亂。
立在一旁妝容精致的女子眸色一冷，默默跟在舞姬最后退了出去。
一位華服女子施施然起身，履至大殿中央，盈盈一拜，朗聲道：“貴妃姐姐有所不知，子臨與夏府嫡女紫菱早有婚約，委實是對郡主不住。”
陳貴妃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安雅郡主臉頰通紅，直直倒了下去。
云子臨的臉色頓時有些黑，起身踏入大殿中央。
“安雅郡主一時醉話，貴妃娘娘莫要在意。”
“念衣妹妹此話可當真？”陳貴妃未回云子臨的話，只是掀了眼皮子望向眼前怯生生的人。
“念衣不敢欺瞞貴妃娘娘?！绷钜鲁谅暣鸬?。
“若是郡主喜歡，便是有婚約?？ぶ饕彩怯型跫易髦鞯?，將軍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
陳貴妃不緊不慢地斟了盞茶，仔細飲著。半晌，抬手示意柳念衣起身。
柳念衣輕聲謝了陳貴妃，面色尷尬的起身退回自己的座位。
“多謝陳貴妃盛情，只是明月宴賜婚當兩情相悅。恕子臨失禮。”
言下之意，便是不愿。
云子臨將不大老實的安雅郡主拖回座位，氣不打一處來。
沉露園。
紫纖冰冷的眸光似是不經意間掃過對面的凌珉，莫名多了一絲驚愕。
宴席嘈雜，她一直垂眸不語，正巧不曾注意到他，哪怕他與質女客套，亦未曾在意，畢竟她的阿珉從不曾顯露出這樣強大的氣場。
如今相見，竟無名有些滄桑。
“騙我？”
凌珉似是無意般向前踱了幾步，好看的眉頭輕輕一皺，聽聞她言，似乎愣了一下，旋即恢復常態(tài)。
“我并非有意?！?p> 凌珉拍了拍她的肩，微微有些緊張的模樣。
“你切莫生氣！”
紫纖一雙秋水眸顧盼流轉，瀲滟生姿，忽而垂下一雙眼眸，語氣疏離淡漠。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p> 她并不是一個愚蠢的女子，凌珉簡單的欺瞞她怎會不知，只是順著他走，偶爾說幾句動人情話，幾分真，幾分假，誰又知呢？只不過想看看他究竟會如何做罷了。
說罷不待他回話，便順著原路返回大殿，自然也顧不上身后人如何了。
凌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樣冰冷無雙的女子一般。
我不過出來走走，竟然如此巧的遇上了紫纖與凌珉。一不留神便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委實是對不住。便抄了小路回到大殿之中，索性此時二人皆未回來。一抹倩影便在這時出現在視野之中。
“回來了？”
我笑瞇瞇地盯著紫纖看，不動聲色地往她身后瞟了瞟并未見到凌珉，二人看來還是未談妥。
紫纖被我盯得愈發(fā)不自然，隔著衣服捏了一下我的腰。我連聲呼痛，她終于肯放過我，附耳低低開口道：“紫纖惦記著姑娘，自然溜達幾圈便立刻回來了?！?p> “算你有心了！”我默默往口中塞了粒葡萄。
“罷了，我待在這里你們自然是放不開的。”陳貴妃嘆了口氣，任由宮女攙扶著起身說道：“你們好生聊聊，我也該走了?！?p> 陳貴妃走后，氣氛活躍了許多。
一位公子立即起身，情緒甚是激昂。
“在下不才，想為各位小姐獻上幾副字。不知各位小姐可有雅興？”
毫墨一揮，淋漓盡致。
我向前湊了湊，正好瞧見其上內容。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p> 好生飄逸的字。
各位公子小姐一一表演才藝，自有彼此心生愛意之人。
然我卻極是喜愛這份熱鬧，跟著鼓掌喝彩，好不暢快。
“質女不若去醒醒酒？”一位宮女步至身前，向我說道。
我確而覺得有微微的醉意，搭上她的手走了出去，紫纖緊隨其后。
行至御花園，我揮手屏退了兩人，獨自在石階處坐下。尋了只木棍在地上亂劃。
“質女這是在做什么？”一抹白色的身影漸漸向我靠攏，依舊是淡淡的語調，在寂靜的黑夜里顯得格外好聽。
“吶，這是位美人?！蔽抑噶酥傅厣线m才畫成的俏生生的美人。
我并未驚訝楚涼的到來，本想問問他的傷勢如何，轉念一想，非親非故，此時的關心未必是他人所需，自己不宜多問，便未再開口。
只見他一掀袍子坐于我身側，笑容愈發(fā)的深，“質女真是調皮。”他白皙的手指戳了戳畫上之人，“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卑櫫税櫭肌?p> 我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隨手丟了木棍，地上的美人瞬間便輕易變得模糊不清。
“只是隨手畫畫罷了，何必當真？”正說著便站起身來。
楚涼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輕輕笑了，眸間是一貫的優(yōu)雅淡漠。只是也隨我站了起來。
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我的眉眼，眸中是一片精明之色。我被他盯得愈發(fā)不自然。
“難道質女不想回去么？”
我不知他為何突發(fā)此問，想來還是謹慎作答為好。便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打了個哈哈。
“待那明月宴結束，我自然便也跟著諸位公子小姐一起回去了?！?p>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臉上的神情，卻讀不出過多的情緒。只見他輕輕笑了一聲，繼而聽到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是問，你不想回端國么？還是，”他步步緊逼朝我過來，逼得我不得不向后退?！百|女是想和凌漾或是凌珉結親？”
我心肝兒不由顫了幾顫，捂了捂胸口。心道楚涼莫不是知道些什么，他知道是不是代表凌漾也知道？
我不過是端國送來的炮灰，這一生都過得提心吊膽。未曾想連炮灰也值得爭爭搶搶？瑾王更是有意將我指給凌珉，我雖有一副好皮囊，卻也不至于這般受歡迎。更何況凌國如此之大，恐怕不缺美人。委實有些陰謀之感，怕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而這楚涼似乎并沒有看起來這般簡單，我看著他干凈的少年模樣，卻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那是我在凌漾身上不曾感覺到的。右相養(yǎng)子，凌漾幕僚。
可我寧愿相信凌漾是他的幕僚。
絕無戲言。
所以，我還是很想回到端國去的。端國也許會有一位美人娘親在等待自己的歸來。與其在凌國虛度光陰，不如在端國逍遙度日。一個人的快樂何其重要。只是不知楚涼是何意？
我正想試探性地開口，怎知一直后退，未注意身后便是池塘，腳下一空。
我不受控制“啊”地一聲輕叫，心想自己怕是要成落湯雞了。
只見楚涼迅速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臂將我拉了回來，怎料力道太大，竟將半截袖子扯爛，露出鮮艷欲滴的鳳凰花胎記。
我立刻用袖子將手臂掩了起來，老臉不尤一紅?！澳?，看什么看？”
楚涼向我拱了拱手，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暗米镏帲f望海涵?！彼坪跏菬o意間瞟過我的手臂，我捂的更是仔細，但是鳳凰花胎記遮掩的依舊不甚嚴實。
我似乎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一味深深的驚訝，這鳳凰花胎記確實是蠻稀奇的，他恐怕從未見過，所以此時顯得有些吃驚。唔，當真是如此么？我不禁為自己的聰明而竊竊私喜。
我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兒看了半晌，再抬起頭時，楚涼已經恢復了淡淡的神色。
我真的很想看一看他尊貴優(yōu)雅的皮囊下鑲著的究竟是什么身份。究竟是公子，還是細作呢？
“這倒也無事。只是我想問問，你之前的話是怎么個意思？”也不扭捏，落落大方的問他。
豈料他動了動耳朵，忽然變得十分警惕。只是匆匆向我道了句：“有人來了?！币粋€閃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夜幕中有公公提著燈籠幽幽走來，低眉道：“質女，明月宴已散，王上想見見您，養(yǎng)心殿這邊請吧！”
我也恢復了冷冷淡淡的神色，沖著他客客氣氣地開口道：“那便有勞公公帶路了。只是我有個丫鬟需要找上一找?！?p> “質女不必憂心，紫纖姑娘已在養(yǎng)心殿門口等著姑娘了。”
待到養(yǎng)心殿，紫纖果然已在門外等候多時。從她面前走過時，她不動聲色地握了握我的手，冰冷的感覺還是讓我顫了一顫，可是我還是讀出了她想給予我的溫暖。
只是一瞬，她便放了手。
我安慰地望了她一眼，示意無事?？粗闪艘豢跉獾哪樱疫@才放下心來。
這幾日來此的次數著實是太過于頻繁了，怕是連這里有幾根石柱我估摸著都能數清了。
我低眉順眼地向座上之人行了一禮“然璃參見瑾王?！庇喙馄骋姴贿h處立著的凌珉，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未聽見瑾王喊起身，卻聽到那廂凌珉嚴肅說道：“質女雖有傾城之姿，然凌珉早有置于心尖之人，望父王切莫強人所難?！?p> 若未猜錯，凌珉于王位上一直有所執(zhí)念。畢竟當年自己年紀雖小，卻比尋常人早熟一些，加之與世子交情不錯，便也對凌珉的事略有耳聞。只是我本以為他會萬事順著瑾王的心意，如今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一回事。
只是我方才入內，便霎時聽得這樣幾句毫無厘頭的話，誠然，平時自己臉皮雖比旁的姑娘厚上一些，卻也無端有些許尷尬。
我撣了撣衣裳上的灰塵，眼見著瑾王憤怒的臉龐，心想大事不妙，調整了一下姿勢，自顧自的起身，略微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的溫和。
“王上，既然公子已有心上人，然璃豈可為難？”
我低頭安靜地盯著自己的腳尖，本以為瑾王會怒極，不料等了許久皆沒有什么聲響。
空氣中良久，只聽得一聲輕微的嘆息。
“你那心上人，能助你得這天下不成？”
“父王，難道質女就能么？”凌珉不假思索的反駁出聲。
誠然，我委實不知如何會扯到此事，此時出聲明顯不大合時宜，我眨巴著眼，只是靜靜地凝著瑾王。
“今日之選擇，你莫后悔?！辫醯暮粑燥@粗重，“得福，送公子回去。”
待凌珉離開，瑾王忽然發(fā)了瘋般將廣袖一揮，一般將所有奏折一掃而落。硯臺碎落，墨汁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