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若已在馬車上等我良久。方才的一切她大概都看到了,只是不知言語她聽得幾分。
我一坐上馬車,她立刻拉起我的手,近乎歡呼雀躍地說道:“然兒,你方才的表現(xiàn)可真好?!?p> “我只是有些看不慣這樣的行為?!蔽逸p啟朱唇,淡淡說道。任由她拉著,冰冷的柔荑漸漸有了一絲溫度。
“王上早知質(zhì)女入宮之心懇切,特令老奴在此等候。只是王上今日政務繁忙,無暇顧及其他。令老奴帶著您去住處,若是有何需要,盡與老奴提便是。這幾日于宮中不必拘謹,左右王上不過是想見上質(zhì)女幾面?!?p> ?王上身旁極是得寵的公公安德尖細的聲音傳入耳來。
?早已習慣多年來一成不變的接待,我彎彎眉眼,微福了福身子,示意知曉。
?略微客套一句,中規(guī)中矩“勞煩公公還記著然璃——”一語未畢,卻見安德公公一甩手中拂塵,自顧自走了,似還在小聲嘀咕:“也沒什么稀奇,真是不知道王上看重你什么?!?p> ?我登時愣住,分明早該習慣,心下卻仍舊有些難過。
?“然兒,他剛剛說的是帶我們?nèi)グ??可他怎么先走?”藺若不滿道?!巴鯇m這樣大,哪怕我們來過多次,也未必能找到質(zhì)女所的準確地點啊?!?p> ?我往前行去,也不看她,只丟下一句“還沒習慣嗎?”便教人自己體會。
?行至沉露園,本想略做休整。卻見涼亭中鈺妃正訓著新晉的貴人秦氏。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便轉(zhuǎn)頭向藺若輕“噓”了聲,二人藏于假山之后。
?“貴人如今懷有身孕,這是恃寵而驕?”鈺妃定定盯著秦貴人,狠狠勾起其下巴?!昂呛恰背爸S似的笑了,“倒還有幾分姿色!”
?秦貴人一副嬌艷欲滴的模樣,孕肚襯得嫵媚的神色平添幾分母性光輝。昂起頭,也不閃躲“鈺妃娘娘真是折煞妾身了,若妾身是恃寵而驕,那娘娘呢?娘娘這些年在后宮的作為可真是令妾身佩服不已呢!”
?鈺妃勾唇一笑,從牙縫間擠出四個字“伶牙俐齒!”。忽而猛地松開手。秦貴人因站的不穩(wěn)立時偏向一旁,幸好及時扶住石桌。雖依舊維持著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卻緊緊抿著唇,右手將帕捏得死緊。
半晌才又回她嫵媚一笑“多謝鈺妃夸獎。只是陛下心系王兒,可容不得妾身出什么閃失。”輕撫了撫肚子,笑意盈盈道“您說,是嗎?”
?鈺妃怒不可遏,伸手便想摑她一耳光,卻見她毫無閃躲之態(tài)。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閃失,怕是到時自己即使有千張嘴也說不清。一時間只好伸回手,輕哼一聲,拂袖而離。
?秦貴人向前走了幾步,倚著欄桿,望著鈺妃離去的方向,眸色微深。
?年少時曾聽聞“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蹦菚r的我懵懂無知,不明白什么深刻道理,只是覺著帝王的愛竟是如此霸道無情,古往今來,多少世家小姐寧愿拋卻心之所系也要入宮為妃。昔日情人轉(zhuǎn)眼成了陌路。而一眾妃嬪爭風吃醋又是何等的令人心生恐懼。她們求的究竟是帝王愛,還是帝王愛所帶來的權(quán)勢?前者恐怕可能微乎其微,如若能搏上一搏,后者卻是唾手可得。然而情之一字,于我卻是奢侈極了。不過一個棄子,親情尚且如此微薄,遑論情愛。
我靜靜望著這個只比自己略微大上幾歲的女子,并不是十分漂亮,卻有一股子妖冶渾然天成,久而久之,便令人挪不開眼。只是此時,她為何不走?
?“姑娘若是聽夠了,便出來吧?!鼻刭F人忽然朝著我的方向道。
?方才鈺妃是背對著我,未曾瞧見我與藺若。而秦貴人的方向卻正對我與藺若,若是細心,自然能瞧見我與藺若藏匿假山之后。
我從假山后緩緩走出,朗聲向她施禮“端國質(zhì)女許然璃見過秦貴人。請貴人恕罪,然璃并非有意偷聽,只是住處偏遠,想在此處休息片刻。見涼亭有人,不想擾了兩位娘娘的雅興,這才出此下策。”
?她吃吃笑出聲,向我的方向一步步走來。“是個會說話的主?!彼拷遥p呵了口熱氣。“質(zhì)女便該守著質(zhì)女的本分,要知道,你是快樂也好,屈辱也罷??啥柬斨|(zhì)女的身份?!?p> ?我后退兩步,稍微與她拉開距離?!叭涣е斢涃F人教誨,定會時刻提醒自己還鑲著質(zhì)女的身份?!?p> ?她依舊是一副嫵媚動人的模樣,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容。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別有深意地向我身后看了一眼,便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
?聽著珠釵佩環(huán)叮當作響的聲音漸漸遠去,我動了動有些麻木的雙腿,一顆心這才放下。
?住所雖甚是偏僻,卻是我?guī)啄陙硪恢本幼≈牡胤?,打正門進去,不難看見叢生的雜草,還有幾間不大的屋子,屋內(nèi)的蜘蛛網(wǎng)經(jīng)上次打理后沒有那么多了,只是滿屋灰塵還是有些嗆人。我與藺若只好拿起掃帚精心打掃。
?吃了些帶來的干糧,與藺若小坐片刻,也便有些乏了。
?暮色蒼茫,見藺若有些渴睡,我便喚藺若先去隔壁的屋子睡下。原本襲來的睡意卻一掃而空,靈臺一片清明。便獨自一人撐頭坐在桌旁。
?我咬了咬畫筆,想做幅畫出來。
怎知一下筆,腦中所想皆是夢中癡情的男子??床磺迦蓊?,這可怎么下筆?空憑想象委實不大靠譜。
?我正發(fā)愁之際,忽然看到窗外有火光由遠及近,有人大喊“抓刺客,快抓刺客啦!”
?這樣晚了,竟會有刺客。
?隨著一股勁風襲來,燭火霎時滅了。我呼吸不由一凝,站起身來,正欲出聲喚藺若,唇上襲來冰冷的感覺,整個人忽被抵在墻上。我不由登時驚恐萬分,本能想要反抗。但顯然,結(jié)果并不理想。
?我睜大雙眼,這才看清黑夜中也正在打量我的男子,冷漠的雙眸如星辰般閃耀,令人忍不住會深陷其中。我深覺這大概是個及其危險的人。
?“你知道怎么做?!彼偷烷_口,嗓音低沉清冽,莫名地好聽。
?“快追!別讓他跑了!”
?“報!刺客追到此處忽然不知去向!”
?“刺客極有可能進了這處宮殿!”
?“你,還有你。帶著手下去那邊看看。剩下的人,隨我到那處宮殿搜!”
?每一句話都清清楚楚,令人心驚膽顫。我指指外面逐漸近了的火光,使勁點了點頭。
?他這才放開我。
?我不顧禮節(jié)迅速拉起那人并推到床上,拿被子將他蓋得嚴嚴實實。自己也跟著側(cè)身躺在他旁邊,意圖擋住他的身體。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聽到有人在窗外問道“是今日入宮的質(zhì)女嗎?”
我裝作被吵醒的樣子,撐著頭懶懶問道“誰???還讓不讓人睡了?”
?“臣喚云子臨。今晚有刺客夜襲王宮,追至此處便不見了蹤影。不知質(zhì)女可有看見?”一個溫潤儒雅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云子臨,凌國的大將軍,寥有耳聞。只是這位將軍,怎么看上去這么像書生呢?
?“我早早便睡下,這廂被爾等吵醒。倒是未見著什么刺客。不過——我這屋子雖沒什么動靜,將軍卻可以去隔壁幾個屋子瞧瞧,許是會有收獲。我如今也已睡下,如此起身恐有失禮節(jié),您看——”并不說完,等人回話。
?我慵懶地撐著頭,故作不在意的樣子,不知為何,云子臨似乎有些羞赧,一拱手“打擾質(zhì)女歇息了?!?p> ?“你們跟著我,繼續(xù)搜!”
?火把的光亮與侍衛(wèi)的聲音都已漸漸遠去。
?我仔仔細細理了理衣裙,起身對那男子說“你可以走了。”卻許久不見動靜。
?重新點好燭火,屋子里立刻明亮起來。身后卻許久不見動靜。我不禁有些不耐,語氣帶了一絲焦急。
“喂!”我轉(zhuǎn)身一把將被子掀開,看清那男子的容顏后,卻不由驚愕出聲。
這是我一生中最為難忘的時刻,我將它定義為永恒。
明媚驕傲,絕世無雙。冷淡的尋常,妖冶的尋常,而集冰冷與邪肆于一身的,卻是極為獨特的。
我不信一見鐘情,即使他是俊美如謫仙一般的存在。可我不得不承認,那一瞬真真切切的驚艷。
只是下一刻,他于我的驚艷便蕩然無存,不猶暗自懊惱自己的掉以輕心。
劍鋒不偏不倚抵于頸前,簡潔的動作由他做的行云流水,優(yōu)雅至極。而他卻垂眸陷入沉思,鴉長的睫毛輕輕撲閃。我一動不動地凝著他,生怕一不留神便小命不保。只見他作若有所思狀,淡漠中透露出幾許微薄的在意,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澳憧墒嵌藝|(zhì)女?”
可想這些年來我小心翼翼,不曾得罪過什么人。此人既是刺客,莫非是奉命刺殺我的?不如先看看情況再說。
我重重地搖了搖頭,咽了口口水,趁他失神之際,食指將劍向外推了推。“我平日里最不喜的便是端國而來的質(zhì)女,你怎么會覺得我是那端國質(zhì)女?那般禍國殃民的模樣可不是我們一般人可匹及的。”畢竟談論的對象是自己,我說著說著不猶心虛地低下頭。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黑色夜行衣被盡數(shù)震破,顯露出一襲華貴的白衣。黑發(fā)隨意披散著,一副灑脫不羈的模樣,不盡的清冽氣息撲面而來。
很顯然,我預料錯了。我的話音剛落,他的劍便已微微深入我的頸項,長劍刺痛皮膚的感覺令我不猶倒吸一口氣,我仿佛感受到隱約滲出的幾縷血絲。
我隱隱聽見他說,“那你更該死了~”
我驚恐萬分,尖叫出聲,旋即被捂住雙唇,他伏在我的耳畔,低低說道:“別鬧?!蔽业菚r失聲,只想遠離他,他見我不再叫鬧,也隔得遠了一些,我這才觀察到,他不知何時已將劍歸于劍鞘。
我將心一橫,怒氣沖天?!拔?!你有沒有禮貌,我好歹也算是你半個救命恩人?!必M料他冷笑一聲,轉(zhuǎn)身欲走。我使勁全身氣力揪住他的袖子,顧不得什么儀態(tài)萬千,咬牙切齒道:“留下姓名,日后算賬!”
他饒有趣味地瞟了我一眼,忽爾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既是救命恩人,不如做全套功夫,替我綰個發(fā)吧?!蔽艺麌涝~拒絕,下一刻劍又重新抵在我的頸前,方才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卻還想垂死掙扎一番,“男女授受不親!”他冷笑,“刀劍無眼?!蔽翌D時語塞。
半晌,他的發(fā)便被我倒哧成了一個松松垮垮的男式發(fā)髻。他復又冷笑道:“慘不忍睹。”
慘不忍睹?慘不忍睹!
“你你你你無恥!可憐我從小到大無人問津竟然還要遭受你的恐嚇!”我蹲下身噼里啪啦開始掉眼淚,原本只是為了嚇唬嚇唬他。豈知淚水竟如決堤的河水一般,浩浩蕩蕩,如何也止不住。
“好了,不哭不哭?!彼琶﹂g蹲了下來拍了拍我的背,“我錯了還不行么?”知道錯了就少得瑟,我立刻換上一副笑顏,變臉比翻書還快。“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你”未待他第二個字落地,我便嗆了他一口,“我什么我?!蔽艺酒鹕韥恚挥X一陣暈眩,身子控制不住地墜了下去。思維的最后一刻,我在想,完了,這么倒下去應該會很疼吧!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猛烈的搖晃晃醒,睜開惺忪的雙眼。正巧看到藺若放大的臉。
“然兒,你怎么不睡在榻上?”藺若好奇地問道。
我一個激靈登時清醒,嘴角勉強勾起一個弧度,臉不紅心不跳,尷尬一笑“昨日乏累,一不留神便睡了過去?!?p> “那小姐,這簪子是怎么回事?”藺若指了指我的手。
簪子?我感到右手有些麻,似乎握著個什么物事。乍看之下,猛然一驚。栩栩如生的梅花,細致入微的紋理,還有若有若無的清香。這是…那個囂張的男子留下的?這般名貴,看來那位刺客兄也不算太無情了。我將梅花簪放入懷中,這才抬頭沖藺若微微一笑,繼續(xù)瞎謅道“這是我昨晚在門口撿到的,覺著好看便收了?!?p> “哇!小姐,你不會騙我吧?”藺若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晃得我心肝疼。
我抬手便是一個爆栗?!爱斎弧粫??!毙闹醒a了句“才怪?!蹦仄垓_了藺若,這感覺,嗯…有些獨特。
花輕酒
依舊是沒有收藏和推薦票的一天。卑微小酒在線哭泣,如果有人看記得扣個1哦。讓我知道我不是單機就好啦。愛你們,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