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將軍臨表
安羽早間剛剛出門,難得不是作為奴才,可以舒舒服服自己打扮一番,沒想到剛走到院子里就聽見了有人聒噪。
反正他嘴里說的都不是沈青君愛聽的,也沒人看見,安羽便隨意撿起一塊石頭,朝他扔了過去,沒刻意瞄準,扔完就走,不做停留。
所以聽風一爬起來,茫然四顧,卻一個鬼影也沒看見,更想起了這東臨宮的種種傳聞,嚇得連爬帶滾。
李思遠在門內(nèi)批奏折,雖然不去早朝,但不代表他不理朝政,一個君王該做什么的他還是門清,昨日看完這鬧劇便回來批折子,至于隨手封下去的采女......在他看來,還不如思考一下饅頭被誰吃了有意思。
本來,李思遠處理朝政的時候應當紅袖添香、軟玉在側,可他不愿意易舒來東臨宮,雖然為什么他也說不清楚,氣氛總歸是不太舒服。
而沈青君就更不會給他紅袖添香了,若沈青君能進門坐在一旁,他都能懷疑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兒出來了。
至于安羽......他這硯臺紙筆價值不菲,雖然他有錢,可就算是桌子,他也不想被如此白白浪費。
如此,無奈之下,就只能讓長芳、時雨守著,都是太監(jiān),沒半點看頭。
不過別說,這效率可比旁邊有美人高多了。
門外有所響動,正好他看累了,隨手把筆擱在一旁,翹起腿:“長芳,去看看?!?p> “是?!?p> 守在門邊的小太監(jiān)替長芳開了門,剛開便撲了一個泥球進來,長芳下意識一退,聽風便在地上來了個五體投地。
長芳掃了一圈守在外邊兒的侍衛(wèi),領頭的便上前解釋:“是聽風總管,屬下......不敢攔。”
“行了,”長芳擺擺手,蹲下來看著狼狽的聽風:“不是讓你守在交泰殿嗎?有什么急事?讓聽風總管來得如此匆忙?”
“陛下,陛下,”聽風趴著轉了個頭,四腳著地,膝行而去,言辭鑿鑿,聲淚俱下:“沈墨!沈墨那個亂臣賊子,竟然帶了上萬人馬駐扎皇城之外??!”
李思遠“騰”地站了起來,想了想,凝視沈青君的方向片刻,又坐了回去。
耳邊聽風還在哭嚎,李思遠皺眉:“太吵了,拖出去掌嘴?!?p> 他拉開書桌的抽屜,從中取出沈墨曾寫給他,上次被打擾了沒看完的的書信,細細研讀:
?。`修承業(yè),廿十有一,天下承平,海晏河清。今禍無將出,魚水富足,皆以感念靈修之德,欲以此身,提攜玉龍。
然,大河之流,末有盡頭。北荒之戎狄,未得君恩,枉顧君德。蠻野不開,尤尚殺伐,掛北天狼之星,略我邊地,喰我糧民。
戎狄南獵諸我,三城三進,血滿城空,使民之不安,飄蓬社稷。卑臣領臨危之命,受扶轅之榮,忝為邊將。
士千軍以赴死,將百戰(zhàn)而裹尸。
時為天賜,卑臣得天之道,遂披荊北定,敗戎狄,收三城,折其經(jīng),斷其骨,奴顏屈膝,奉珠送玉以求茍存。
然卑臣奉天之靈,沙場點兵,但見薇已剛止,老驥暮思。更有磚瓦殘敗,不符康健。
臣拜。
故將之思,常托明月,然則明月淡薄,不得善終。封爵列土本非所求,玉盤珍饈不及思量,殘兵了了,未曾過千,肯將老珠還櫝,明鏡歸盒。
另,已尊意旨,卑臣奉異邦明珠歸海,既知靈修簡樸和素,不囿俗事,然則明珠生無寶匣,顛簸杳杳,蒙塵磨色,猶如焚琴煮鶴,可嘆可惜。
語焉至此,翻覆擾擾,慚對天聽。
卑臣再拜。}
“啪!”
單薄的信紙被拍到桌上。
“要錢的,又是來要錢的?!崩钏歼h踹了一腳桌子,不解氣,干脆把信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
“朕還在想呢,沈墨什么時候有膽子敢反了朕,還道他竟然連君君也不管不顧,甘愿讓他妹妹與朕殉國?!?p> “沒想到,這帶了人的事情他早就說了,”氣頭上的皇帝瞪著長芳:“你說他是知道朕不會看他的書信還是“未曾過千”就能等于上萬?。俊?p> 長芳自然不敢答話。
李思遠越想越氣,干脆直接下令:“你,去告訴守城的,讓他陪著他的殘兵,在外邊兒給朕呆著?!?p> “是。”長芳小跑著出去了。
倏爾,李思遠想起了什么,叮囑時雨:“你去告訴君君,說沈墨已經(jīng)回來了,就在城外?!?p> 其他的,君君自然能從別的地方知道。
她會來求朕放他哥哥嗎?
還是......偷偷去城樓上見他?
李思遠猜到是后者,心里一痛。
不過無論如何,君君自然能將沈墨安定下來,讓他沒有一分成為叛賊的可能性。
皇帝沙啞著聲音:“若青昭儀欲私自出宮,只要她不出城,便由她去吧,派人跟著,安穩(wěn)的回來便足矣?!?p>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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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被青團攔在沈青君的房門外,他也沒有非要進去,對著青團點頭:“陛下讓奴才轉告青昭儀,沈墨將軍今日已至王都城外。”
青團福身:“多謝總管?!?p> 她從懷里掏出一塊翠玉,塞進時雨手心:“多謝總管傳來好消息?!?p> 時雨將翠玉透過陽光稍微打量,滿意地揣會袖中,低聲道:“奴才勸昭儀莫高興得太早,沈將軍雖在城外了,卻膽帶了上萬人馬,陛下命令尹將他拒在門外,更是因為此事而發(fā)了不小的火......”
青團再次掏出一串金葉子,掛在時雨手上,懇求道:總管能否——”
時雨卻將葉子還回去,嘆道:“并非奴才不愿意,實在是無能為力,”他看了一眼沈青君的房間:“此事,只有昭儀娘娘才能勸陛下了。”
屋里傳來沈青君的聲音,乍一聽同平時沒有什么區(qū)別。
”青團,送客?!?p> 青團一怔,立即反應過來她應該是聽見了前頭的對話,并且已經(jīng)決定好了,根本不會去見皇帝。
青團嘆了口氣,朝著時雨做了個請的手勢,迅速地把人攆走了。
等青團調了個頭回來,重新推開門進了屋子,才發(fā)現(xiàn)沈青君已然坐了起來,靠著床欄發(fā)呆。
青團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她旁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像是魂魄都出了竅,青團叫了她好幾聲,她才轉過頭來。
眼神空泛,明明是在看著青團的方向,又不像是在看她。
過了好一會兒,沈青君才用飄忽地,有點失聲的語調,反復說著一句話。
青團聽了好幾遍,才聽懂她在說什么。
“我……要到……城樓上去……”
青團一直注視著她,卻發(fā)現(xiàn)隨著她重復這句話,她眼中的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幾乎讓人有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