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一聲馬匹嘶叫聲，我抬眸一看竟已到了玄武門。玄武門的守衛(wèi)常何早已守在玄武門外，見著世民跪拜在地：“臣常何恭迎秦王殿下?！?p> 世民見到常何立刻下馬，親自扶起：“更深露重，辛苦常卿了?！闭f著復(fù)又上馬帶著諸位將士不費一兵一卒，浩浩蕩蕩的進(jìn)了玄武門。
我感受到一絲風(fēng)動，抬眸一看城墻上有一抹仙鶴服飾，我心里明白少彌在玄武門，穩(wěn)住心神緊緊握緊了韁繩。
我回眸看向跟在馬后的將士，烏壓壓的一群，他們曾都是保家衛(wèi)國的忠貞之士。我打馬走進(jìn)玄武門，成王敗寇皆在今日，今日一過，他們的功過是非便是由史書來記載。
世民帶人進(jìn)入玄武門后剛找好伏擊的地方，便聽見馬蹄聲，是太子和齊王二人帶著右衛(wèi)府而來，一群人方一進(jìn)入玄武門的甕城。
世民便打馬上前：“臣李世民奉旨擒拿亂國逆賊李建成、李元吉二人?！彪S著他的聲音劃破寂靜的清晨，玄武門的大門被關(guān)起，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成了甕城里的籠中鳥。
李建成見到世民，面帶怒色：“亂臣賊子，孤親賜你的毒酒你竟茍活至今，還意圖謀逆?！?p> 說著他竟奪過身邊右衛(wèi)府將士的弓箭，親手拉弓射箭妄圖射殺世民。不知是心中還顧念著兄弟之情，還是久居?xùn)|宮疏于騎射，他連發(fā)三箭卻箭箭脫靶。
李建成穩(wěn)住心神再次拉弓卻將箭射向了我，世民見狀忙拉弓射向李建成，我們?nèi)藢χ?，形成一個三角，很顯然，李建成在拿我威脅世民。
我看著李建成沒有絲毫猶豫的將箭射向我，屏氣凝神坐立于馬上，只聽見耳邊世民的喊聲：“卿卿?！庇鸺魢[著從我耳邊擦過帶起我鬢角細(xì)碎的發(fā)絲。
下一刻我已被世民攔腰抱起，待我緩過神來我已穩(wěn)穩(wěn)坐在世民的馬背上。
他緊緊摟住我，頭倚靠在我的頭上輕聲說：“你說得對，你在我身邊我才安心。我就應(yīng)該拿根繩子把你緊緊和我綁在一起?！?p> 我沒有作聲只是看著李建成的咽喉上中了一箭，隨即他無聲無息的倒落馬下，落馬前我看著他伸出手試圖握住什么，可是卻抓了個空。
世民的手捂住我的眼睛：“卿卿莫看。”
李元吉見李建成中箭落地發(fā)出一陣悲戚的喊叫：“大哥?！崩钤揪蜕拿渤笏崎惲_，此刻因著李建成的死亡五官緊蹙在一起，面目可憎仿佛地獄里逃生的惡魔。
他拔出橫刀騎馬朝世民沖過來。秦瓊立馬擋在我和世民前方，只一锏便打斷了李元吉的橫刀，李元吉忙驅(qū)馬逃竄試圖離開玄武門。
秦瓊和尉遲敬德二人拍馬趕上，秦瓊一锏將李元吉打落在地，尉遲敬德下馬拿弓弦緊緊勒住李元吉的脖頸，李元吉整個人被尉遲敬德在地上拖拽劃出一道道劃痕。
我瞧著李元吉像一條缺水的魚死命的掙扎撲騰，只是他慢慢失去掙扎，和李建成死前一樣伸出手渴望抓住什么，只是徒然，他的手慢慢落下人也沒了氣息。
尉遲敬德手起刀落沒有絲毫猶豫砍下李元吉的頭顱，翻身上馬與剛割了李建成頭顱在手的程咬金并駕齊驅(qū)。
二人齊聲喊道：“逆賊李建成、李元吉已死，余下爾等放下武器免爾死罪。”本就潰不成軍的右衛(wèi)府聽聞此言紛紛放下武器跪地臣服。
常何見狀打開了通往大興宮的宮門，我坐在世民的馬背上被他策馬帶入大興宮，進(jìn)宮之前我回眸看了一眼遍地尸骸的玄武門。
遠(yuǎn)方的天際被鮮血染紅，太陽帶著耀眼的光芒從鮮紅中升起，周遭的云彩因此鑲嵌上金邊，朱紅色的宮墻上映出世民策馬的身影，陽光照射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后來的很久，我想起玄武門的那個清晨，才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見過這般血腥和充滿希望的早晨。
而我再也沒有從那座朱紅色的宮墻里走出來，至此一入宮門深似海，往后的一生我都被困在大興宮里。
世民一路驅(qū)馬到了大興宮，此時圣人已經(jīng)聽聞玄武門的事情，他身披龍袍安穩(wěn)坐在皇位上，仿佛周遭的一切與他無關(guān)，仿佛在玄武門廝殺的不是他的兒子們。
我看著他突然打了一個冷顫，仿佛自己置身于冰窖之中，我轉(zhuǎn)眸看著剛在玄武門箭射兄長的世民。
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夏天，我和婆母閑聊，婆母說諸多兒女中，性情品貌最像圣人的是二郎。如今想來，婆母所言不虛。
世民牽著我的手踏進(jìn)朝堂，夏日的風(fēng)吹卷起他披風(fēng)，眼前是高高在上的父皇，身后是誓死效忠的將士，他一步步沉穩(wěn)的邁入朝堂。
終于他跪拜于地：“阿耶，兒臣李世民現(xiàn)已將謀逆之人李建成、李元吉誅殺。還請阿耶寬恕兒臣救駕來遲?！?p> 我聽見圣人的聲音從朝堂上傳來：“二郎，你救駕有功。”說著我看見圣人從九五之尊的寶座上一步步走下來。
只一夜，圣人似乎老了很多，記憶中他永遠(yuǎn)是精神奕奕，老驥伏櫪。他的步伐有些虛浮緩慢，他走到世民身邊伸出手想要拉世民起身。
不料，世民卻緊緊抱住了圣人放聲痛哭，他這一刻哭盡了自武德六年起遭遇的種種不公，送別了一母同胞的兄弟，述盡了心中的委屈。
世民不是圣人最疼愛，但卻是他最聰慧的的兒子。
圣人蹲下身子拿衣袖擦干凈世民的淚水：“自義寧元年你助我起兵，至今十一年，你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如今你平定李建成、李元吉二位逆子有功，朕年事已高，這皇位理應(yīng)有你繼承。”
不料世民卻信誓旦旦：“兒臣立志救世濟(jì)民，如今誅殺二位逆臣所求不過是清君側(cè)，社稷安穩(wěn)。兒臣誓死效忠圣人，還請圣人安坐龍椅?！?p> 我冷眼望著世民和圣人父慈子孝，虛與委蛇，仿佛昨夜的毒酒不曾存在，只是父子之間的尋常玩笑。
我知曉，這場宮變結(jié)束了，余下的不過是清除余孽，絞殺漏網(wǎng)之魚。而這一切都與我沒有關(guān)系了，我被安置在宣政殿等待一切徹底的結(jié)束。
宮人伺候我脫下盔甲換上宮裝，我一夜未眠，梳洗完畢后便在榻上淺眠，我迷迷糊糊中聽見青雀的聲音，我睜開干澀的眼眸看見青雀撲進(jìn)我的懷里。
綠綺牽著麗質(zhì)，稱心扶著承乾慢慢走進(jìn)宣政殿，我抱緊青雀，又?jǐn)r了麗質(zhì)入懷：“你們有沒有受傷?！蔽易屑?xì)確認(rèn)完他們完好無損后又牽了承乾的手：“承乾，你有沒有受傷?！?p> 承乾搖搖頭，自從腿斷以后他一直郁郁寡歡，不愛言語，但已知曉人事問我：“阿娘，綠綺姑姑說以后我們都要住在大興宮了，那爺爺和大伯他們要住在哪里？”
我摸了摸承乾的頭：“我們和爺爺一起住在大興宮啊，這樣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太液池的荷花么？”
承乾還未說話，青雀便喊道：“好?！蔽颐嗣嗳傅念^說：“翎羽、紅宇你們帶他們?nèi)コ孕┕?，我想他們還未用早飯?！?p> 翎羽和紅宇依言帶著孩子去吃果子，綠綺端了杯茶水給我：“王妃，你從昨夜就沒吃過東西，不如也去用些早飯?！?p> 她見我接了茶水卻不言語說道：“慕容娘子歿了?！?p> 昨夜慕容萱得知李建成賞賜毒酒的事情后，大鬧東宮要和李建成和離。李建成說慕容娘子瘋魔了讓人將她關(guān)起來禁足。今日李建成在玄武門兵敗被殺以后，東宮的余孽想要擁立承義為主，玉墨手握幼子而令眾人，她說李建成遭此橫禍都是因為慕容萱魅惑主上，東宮余孽在反擊之前殺了慕容娘子。”
手中的茶盞落地，上好的白瓷摔得粉碎，我怔怔的坐在那里，沙啞著嗓子問：“那承義呢？”
我抬眸望著綠綺不覺落下淚來，晶瑩的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衫，氤氳出一朵朵花。
綠綺答道：“東宮余孽已被悉數(shù)鏟除，至于承義無人知曉他去哪里了，自從玄武門李建成身死后，承義便憑空消失了。”
說著她拿出一枚粉色藍(lán)田玉如意扣給我：“這是昨夜她被關(guān)起來之前派人送過來的?！?p> 我接過那枚粉色藍(lán)田玉如意扣，這枚如意扣是世民送她的，她帶在身邊多年以至于玉已經(jīng)有些包漿。
我喃喃道：“這枚粉色藍(lán)田玉如意扣是世民送她的，她一直帶在身邊，你看這邊角都開始有點包漿。”
說著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綠綺，她是我妹妹啊，她比我小五歲，她怎么就死了，她是我妹妹啊，我怎么沒有護(hù)她周全?！?p> 我跪坐在地上緊緊握住那枚如意扣，由痛哭悲鳴慢慢轉(zhuǎn)為小聲嗚咽。
混了梔子花、茉莉花、珍珠、云母的脂粉，西域進(jìn)貢的眉黛，白玉胭脂盒里的嫩吳香那都是極好的東西，可是我不喜歡。這是慕容萱唯一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