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沒有歸程的旅途

　　前往蓬山洲的客運站亂哄哄的，白鴿頹敗地坐在檢票處外面的座位上，手足無措。吵嚷又粗魯?shù)挠慰蛡兞钏纳?，他小心地捂緊口袋里的五千塊現(xiàn)金，那是他下午剛剛從提款機里取出的僅有的巨款。

　　五號客船準時在港口等候，檢票員剛打開了閘，那群游客就餓虎撲食一般地朝入口推推搡搡地涌去，白鴿差一點被擠到了海里。

　　“真是一群野蠻人！”白鴿忿忿地叫喊著，他的聲音剛發(fā)出去被淹沒在明顯亢奮的人流和呼嘯的海風里。

　　底層的船艙又濕又滑，艙板上甚至還有幾塊未來得及清理的苔蘚，白鴿成功地被那攤東西拌了一跤，摔了一個狗啃泥，后面幾個野孩子尖叫著從他頭上踩過去。

　　這趟旅程從一開始就不順利，當白鴿終于按照船票上的座位號碼找到了他的位置之后，他發(fā)現(xiàn)他的座位上躺著一個彪形大漢，一個人占了兩個位置。

　　白鴿怯懦地推了那個大漢一下，小聲地請那個人起開，向他出示自己的船票。

　　“你說什么？”該大漢被打擾之后顯得非常不高興，他扯著嗓子朝白鴿大聲嚷嚷，白鴿嚇得哆嗦著往后退。

　　“我說你把我的座兒占了?！卑坐澒淖阌職庑÷暤卣f。

　　這一次大漢干脆瞇上了眼睛，他放肆地橫躺在兩個座位上，指著船艙外的甲板對白鴿大喊：“滾?！?p>　　周圍的旅客已經(jīng)被這邊的狀況吸引了注意力，他們紛紛轉(zhuǎn)過頭來，卻沒有絲毫想要幫助白鴿的意思，看向白鴿的目光好像無事生非的人是他自己。

　　“這都是什么事！”白鴿氣得跺腳，他跑到機艙去找乘務(wù)員，所謂的乘務(wù)員就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兩個小姑娘一個正在給另一個做美甲，嘰嘰喳喳地笑個不停，白鴿紅著臉在旁邊站了半晌，再三重復了自己的來意。終于其中一個小姑娘不耐其煩，她翻著眼說：“真晦氣?！钡诺诺诺嘏苌隙涌团摪涯莻€占了白鴿位置的大漢指著鼻子大罵了一通。

　　大漢不情愿地坐起來，往里邊挪了挪，仇恨地蹬著白鴿。乘務(wù)員指著空著的位置對白鴿輕蔑地說：“坐吧。多大點事你不能自己解決？”，說完甩著頭走了。

　　白鴿看大漢是那個情形，哪里還敢坐，低聲謝過乘務(wù)員之后，苦著臉走到客艙外的甲板上找了一個空地站著，好在航程只有兩個半小時，他可以堅持。

　　海風里帶著濃烈的腥氣，白鴿站在空曠的甲板上，迎面風刮在他的臉上就好像在一下又一下抽他的巴掌，白鴿趕緊換了一個背風的位置，這一次，他看見了熟悉的S市在對岸漸行漸遠。

　　S市以經(jīng)濟之繁榮笑傲長三角地區(qū)，是無數(shù)青年人背井離鄉(xiāng)擠破頭也要扎根的地方。但是白鴿不喜歡S市，S市處處都好，可是他享受不到。他把這個原因歸結(jié)于他的父親劉萬寶，他的父親是一個標準的城市貧民，這讓他從出生開始就在這個貧富懸殊的城市里飽受各種各樣的刺激，白鴿經(jīng)?；孟?，如果他能夠有幸寄生于一個富足的家庭，那么展現(xiàn)在他眼里的風物一定會是另外一種風景。

　　隨著高聳入云的電視塔的輪廓漸漸模糊，S市徹底消失在了白鴿的視線里，成為了一片徹底的虛無。夾雜著說不清的情緒，白鴿扶著桅桿呆呆地眺望，這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離開S市，他半生都寄居于此，但是他又覺得S市是如此的陌生。

　　手機的鬧鐘又響了，提醒著白鴿又應(yīng)該登陸游戲做任務(wù)了，白鴿打開夢幻江湖，卻發(fā)現(xiàn)怎么樣都連不上去，原來這片海域沒有信號。

　　“這下子可虧大了。”白鴿懊惱地蹲下去，滿心遺憾地翻看著手機里的相片打發(fā)時間，他放不下游戲里那些虛擬的數(shù)據(jù)，并且伴隨著頭部陣陣的劇痛和心臟的狂跳種種不適的癥狀。他已經(jīng)完全被他強烈的占有欲和勝負欲操控了，手機游戲只是他貪婪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

　　五號客船搖搖晃晃地停泊在了蓬山洲渡口的港灣，船上的乘客又如同來時一般一哄而散。白鴿跟著人群大流走向碼頭邊的一家旅店，卻被告知已經(jīng)客滿。

　　“這么大一個島上居然只有兩家旅店！”白鴿坐在碼頭駛往小鎮(zhèn)中心的公交車上，氣咻咻地感嘆。方才酒店的店員告訴他鎮(zhèn)中心還有一家高級的旅店，因為價格比較昂貴，所以一直以來生意都不算太好，他可以嘗試在那里找到一個棲身之處。

　　蓬山之星旅店的位置不算難找，就在小鎮(zhèn)高中的旁邊，走到酒店門口，白鴿暗笑島上的居民沒有見過世面，居然把這種地方稱為高級，這種旅店在S市只能勉強獲得三顆星。

　　順著旋轉(zhuǎn)門走進大堂，白鴿對這個酒店的第一感覺就是紅，紅色的地毯，紅色的墻壁，墻壁上懸掛著大型紅色喜慶的年畫，就連前臺也是紅色的，白鴿大膽猜測蓬山之星的老板之前一定是搞婚慶的。

　　前臺的小姑娘不太搭理白鴿，把他晾在旁邊好一會兒才甩給他一個門牌，還是那種老式的鑰匙。

　　“現(xiàn)在的小作坊房間不都是刷卡的？”白鴿拿著鑰匙走上樓，深感蓬山洲酒店業(yè)之落后。并且輪渡也好，還是這個賓館也好，蓬山洲的服務(wù)人員都給白鴿一種強烈的上帝之感，付了錢也不給好臉，難道是現(xiàn)在的服務(wù)業(yè)都喜歡搞錯位？

　　房間在意料之內(nèi)的潮濕，并且正對大街，好在這個島上的車流不算太多，入了夜之后也算安靜。白鴿撲倒在床上，床板硬得把他彈起來。這么糟糕的服務(wù)一晚上還要收他四百五十塊，白鴿終于明白了蓬山之星生意寥落的原因，同時他為自己嚴重低估了這里的消費指數(shù)感到懊悔，他懷疑身上僅有的五千塊錢能否支撐到他離開。

　　島上三天一班的航班意味著趙天龍在三天之后才會返航，在他離開之前的這三天里，只要白鴿有任何一天能夠成功覓得他的蹤跡，他這一次的旅程就不算白費力氣。而且這個島令人意外的小，說不定趙天龍此刻正和他住著一家賓館，彈丸之地，他又能到哪里去？

　　白鴿想到這里中斷了思緒，安然地躺在床上睡去。墻上的時鐘劃過十二點，至此，他生命中倒數(shù)的第三天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