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財務上和姑姑分得很清,但是對于姑姑的家,石季婉卻有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
因為除了姑姑以外,她再沒有別的人可以依靠了。
母親遠在國外,自去了印度之后,音訊全無。
而父親的家,在她的心里,早就已經與她沒有半點關系了。
姑姑的家對于她來說,一直是個精致完全的體系,無論如何不能讓它有任何的毀損。
所以,損壞的東西一定要及時補上,尤其是因為她的過錯造成的損失,在她看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卡特麗娜經常來找石季婉。
兩個人一起出去,看電影,買東西。
像在大學的時候一樣,兩個人的關系依舊非常的要好。
路過一個報攤時,卡特麗娜停下來翻閱畫報。
她統(tǒng)統(tǒng)翻過了一遍之后,一本也沒有買。
報販諷刺地對她說:“謝謝你!”
卡特麗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道:“不要客氣?!?p> 報販氣得目瞪口呆,僵在那里說不出話來。
卡特麗娜去買東西,每逢付帳的時候,她總要抹掉一些零頭。
即使是在猶太人的商店里,她也改變不了這個習慣。
她把錢包的東西全都掏出來說:“你看,真的沒有了,全在這兒了。還多下二十塊錢,我們還要吃茶呢。其實這一次是專為吃茶而來的,原本沒想到要買東西,后來看到你們這兒的貨色實在是好,忍不住才決定入手的?!?p> 猶大女人用微弱的聲音抗議道:“二十塊錢還不夠你吃茶的……”
卡特麗娜說:“是啊,就因為你們的東西好,所以才下決心買的。即使吃不成茶,那也是完全值得的?!?p> 店老板被她孩子氣的堅持給逗笑了。
他終于做出了讓步:“好吧,就這樣吧。”
然后,他還順便告訴卡特麗娜,附近哪一家茶室的蛋糕做得最好。
兩個人一起出去,不論出發(fā)去做什么事,最后的結局總是吃。
“吃什么呢?”卡特麗娜照例會問。
石季婉每次都要想一想。
但是想來想去,最后的回答基本上還是和上次一樣:“軟的,容易消化的,奶油的。”
在咖啡館里,兩個人每人要了一塊奶油蛋糕,另外再要一份奶油;一杯熱巧克力加奶油,另外再要一份奶油。
兩個人雖然是各出各的錢,但仍舊非常熱心地相互勸誘對方:“不要再添點什么嗎?真的一點都吃不下了嗎?”主人讓客人似的口吻。
從咖啡店里出來,已經是黑夜了,天上布滿了許多的星星。
夜晚的冷氣襲來,兩個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她們兩個的家,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同樣的遠近。
可是卡特麗娜堅持要石季婉去送她。
石季婉雖然抱怨著,但還是不自覺地陪著卡特麗娜向著她的家走去。
“真冷啊,不行,我一定會傷風的!”石季婉顫抖著說。
“不會的,多好的天氣??!”
“你當然不會傷風,再冷你也可以不穿襪子、吃冰淇淋、出汗?!?p> 卡特麗娜得意地說:“我天生就是這樣,沒辦法?!?p> 石季婉說:“所以我跟你一比,只能甘拜下風了?!?p> “這么說來,你是不是很崇拜我啊?!?p> “崇拜你也沒有用啊,我不是照樣冷嗎?”
“再堅持堅持,只要你心里不老惦記著天冷,一會兒你就會感覺不冷了?!?p> “拜托,我可沒有你那什么護體大法,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好不好,我可不會用心理暗示的辦法說服自己不怕冷?!?p> “其實你可以試試,真的。”
“不行了,我試不了,我沒有那個資本?!?p> “怎么沒有那個資本?事在人為,這不是你們中國人常說的一句話嗎?”
“別人都可以‘為’,可惜我‘為’不了,我也沒有那個本事去‘為’?!?p> “別自暴自棄嘛,我給你加油好不好?”
“你與其給我加油,還不如給我加件衣服來得實惠?!?p> “那你跟我回我家,到家里我就給你找件厚的衣服好不好?”
“不好,那樣我回到家就太晚了?!?p> “不算太晚,反正你姑姑是晚上出去廣播節(jié)目,你回去早晚都沒有什么關系的?!?p> “我的大小姐,如果我傷風的話,到時候你又不會替我受這個罪的好不好?!?p> “我會的,你沒讀過拜倫的那句詩嗎:‘若你流淚,濕的總是我的臉‘,其實我對你也是這種感覺?!?p> “哎喲,我深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別再肉麻了?!?p> “我講的句句是真理,一點也不是肉麻?!笨ㄌ佧惸日J真地說。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啰嗦了,我是真的要回去了!越往前走,我回去的路就走遠……不行,我真的要生病了!”
“不要回去了,送我就送到底吧,拜托也請你不要生?。 ?p> “你是不能想象到生病的難處。”石季婉抱怨著,“現(xiàn)在你覺得我有說有笑,可是回去發(fā)燒了,卻只有我一個人。我姑姑常常說我自私,但是,有一次她說:‘只有卡特麗娜,比你還自私!’”
卡特麗娜笑了起來:“啊,難道你也這樣想么?其實我也是想和你多呆一會兒嘛!”
“哦,若是在平時,我真的要感動了??墒乾F(xiàn)在不行,我真的要回去了,太冷了!”
“這樣走著說話不是很好嗎?”卡特麗娜極力挽留她。
“現(xiàn)在是很好,可是回去的路上卻只有我一個人,你知道有時候我耐不住一點寂寞的。電車上倒是有不少人,熱熱鬧鬧的,可是我擠不上。不然坐三輪車回去,把時間縮短一點也好,可是我又不想花那個錢,太冤枉了!為什么我要把你送到家后,自己再叫輛三輪車回去?我又不是你的男朋友!除非——你替我出一半錢?!?p> “好了好了,不要嘰咕了,你叫三輪車回去,我出一半錢?!?p> 石季婉沒有一百元的票子,問卡特麗娜借了兩百塊,坐車用了一百七。
路上,她一直算著這筆帳,卡特麗娜應當出八十五,那么下次記得還她一百一十五。
其實,她們兩個人的錢一向是還來還去,很少有清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