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季婉大紅大紫之時,她的父親石玉舟,則因為揮霍無度,家產將盡。
在賣掉他最后的一部汽車之后,他舍棄了他自小過了幾十年的洋房和別墅的生活,搬到一個公寓里去住。
而石本涵則因為身體不好,選擇了和姐姐一樣的道路,從圣約翰大學輟學了。
從此以后,石本涵再也沒有回到學校去讀書了。
因為此時的石玉舟,再也沒有能力提供他的學費了。
石本涵整日無所事事,感覺非常的空虛苦悶,姐姐一發(fā)表作品,他馬上會找來看。
有時看完之后,他想找姐姐說一下讀后感,但是,十次有九次見不到姐姐。
因為石季婉實在太忙了,每次弟弟去找她,她不是外出就是在忙著寫稿。
正當石本涵感到郁悶的時候,他在光華中學讀書時的一個老同學,約他和另幾個久未見面的同學一起聊聊天。
處于上?!肮聧u時期”的他們,心情都很苦悶,聚在一起后,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關于歐戰(zhàn),關于太平洋戰(zhàn)爭,關于內戰(zhàn),關于抗日,以及汪偽政權。
他們越聊,越覺得看不到未來,感覺國家和自己的前途渺茫。
不知道是誰,提到了文學和一些經(jīng)??吹碾s志。
那個時候,上海的雜志很多,銷路也不錯,大家七嘴八舌地聊著。
有一位同學就說:“既然別人可以辦雜志,我們何不也試試呢?”
這個提議馬上得到了大家的熱烈響應。
一個同學說,他有辦法接洽購買紙張。
另一個同學說,他有親戚在政府機關工作,他可以通過這個親戚去和當局打交道。
這個所謂的“當局”,就是指上海的偽市委宣傳處,因為不通過這個部門,就拿不到發(fā)行執(zhí)照,雜志也別想出版。
大家三言兩語決定了這件事情,然后大家進行了各個分工。
半年之后,辦雜志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頭緒,有一些作家也愿意向他們供稿。
這時有人提議說,最好能再搞一篇特稿吸引讀者的注意,如果創(chuàng)刊號打響了,雜志的銷路以后就不用愁了。
“什么樣的特稿?”石本涵問道。
那人向他建議道:“你姐姐現(xiàn)在是上海最紅的作家,她隨便寫一篇文章,哪怕只是幾百字的短文,也可以為雜志增色不少?!?p> 大家都舉雙手贊成。
石本涵也覺得很有道理,就一口答應下來,去找姐姐商議。
石季婉正在寫稿子,聽了弟弟的話,把筆一放,直接就回絕了:“你們辦的這種雜志,一點名氣也沒有。我不能給你們寫稿,敗壞自己的名譽。”
石本涵愣在那里,掩飾不住的落寞與失望。
石季婉可能覺得這樣回絕弟弟有些太唐突,就在桌上找出一張她畫的素描遞給石本涵說:“這張給你吧,你們可以拿去做插圖?!?p> 石季婉從小就在弟弟面前很強勢,所以石本涵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什么用,于是就告辭了。
當石本涵沮喪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家時,大家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僅僅是一張插圖,那能引起多大的反響啊。
這時候有人提議說:“你們看這樣好不好,約不到她的稿子,那就請本涵寫一篇關于他姐姐的文章,說不定也能吸引讀者的注意。”
大家都說這個主意好。
石本涵不放心地說:“萬一我姐姐看了之后不高興,在報上或者其他雜志上發(fā)個聲明否認呢?那樣的話,到時候就難堪了,對我們的雜志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p> 一個同學說:“這個應該不會吧?一來是你出面寫的,你是他弟弟,她怎么能否認?二來稿子的內容并不會損害她的形象,只會增加她的光彩,展現(xiàn)她不同于凡人的性格和成長歷程,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的?!?p> 大家也一起鼓勵石本涵,石本涵只好答應了。
《我的姐姐石季婉》在雜志的創(chuàng)刊號上登出后,果然引起了不少讀者的關注。
石本涵拿了一本去給姐姐看。
石季婉看了之后,并沒有生氣,石本涵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不過,由于時局不穩(wěn),印刷費用上漲,紙張的來源也非常緊張,他們幾個青年學生又沒錢去打點管理出版發(fā)行的漢奸官僚,雜志的發(fā)行執(zhí)照一直沒有辦下來。
所以,在雜志出版到第二期之后,便宣布停刊了。
石季婉開始寫稿賺取稿費之后,兩個德國房客中,搬走了一個。
多出了一個房間之后,于是石季婉就搬了進去。
當然,房費是她與姑姑共同分擔的。
不過,她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吃蔥油餅了。
那個每天來洗衣服,同時負責煎蔥油餅的老秦媽,也退休不干了。
其實石文珊會做菜,她在英國的時候,還進過專門的烹飪學校。
不過,她擔心進過廚房之后,做飯就成了她的職責,所以她一直推脫說自己不會做飯。
由于侄女現(xiàn)在有收入了,兩個人的生活也相對寬裕起來,于是她也肯下廚做兩樣簡單的菜了。
而石季婉只會煮飯,不會做菜,所以買菜的任務她就自告奮勇地全包了。
有一次,石本涵去看姐姐,兩個人說話的時間長了些,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這時,石文珊板著臉走過來,粗暴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冷冷地對侄子說:
“天已經(jīng)晚了,這次就不留你吃飯了。你如果想在這里吃飯,一定要事先和我們先講好,吃多少米的飯,吃哪些菜,我們才能準備好,像今天這樣,我們沒有準備,就不能留你吃飯?!?p> 石本涵頓時滿臉通紅,馬上尷尬地站起來,匆匆離開了她們的家。
石季婉與姑姑住在一起,兩個人之間經(jīng)常錙銖必較。
她一不小心,打碎了桌面上的一塊玻璃,照樣賠一塊要六百元。
雖然當時她的手頭有點緊,但是她知道如果不再裝一塊的話,姑姑肯定會說她的,所以她還是急忙把木匠找了來。
到陽臺上收衣服時,玻璃門怎么也推不開。
她把膝蓋往門上一抵,本來想使點勁,誰知“嘩啦”一聲,一塊玻璃粉碎了。
她膝蓋上擦破了一點皮,血順著小腿流下來,直濺到腳面上。
搽上紅藥水后,紅藥水順著血痕也一路的流下去,仿佛吃了大刀王五一刀似的。
石季婉笑著叫姑姑過來看。
石文珊彎下腰去,匆匆看了一眼之后,知道并不嚴重,于是就關切地問起玻璃來。
石季婉馬上醒悟過來,知道事情的本質不在她的傷勢如何,而是已經(jīng)破碎的玻璃問題,她立刻又去配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