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那冷冽的光芒均勻的灑在南璃的每一寸皮膚上,作為一個迷路在黑夜中的人,南璃對此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享受。雖然閉著雙眼,不去看它光芒的變化,可是卻用皮膚感受到了夜色漸深漸沉的事實。也許顯得奇怪,但是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很多用眼看不到的東西,存在很多,只能夠用別的感官去看的東西。
有一類人,因為有太多他們不愿意看到的存在這個世界上,所以他們不去看,他們選擇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完成對世界的觀察。當視線略過了反感的人、事、物,這世界給人的感覺也就變得更加的真實,更加的客觀。心可以變得更加輕松,經(jīng)歷的一切,似乎也會變得更加美好。
說來奇怪,不去看那輪懸掛在夜空的計時工具,不去接受這個世界給出的有關(guān)時間流逝的信息,南璃感到了身體上的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再也找不到那種急切和焦慮,雖然還是想要上山,可是卻不再感覺這個夜有多么的漫長。
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相對的,不管是滿足還是落差,不論是在空間上和他人比較,還是在時間上和自己比較,不論幸福與否,焦慮與否,只有當內(nèi)心開始比較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在生活中,才會在不知不覺中占領(lǐng)精神的高地,控制一個人的所作所為。
于是在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之后,那份對比的源頭被掐滅,南璃再也找不到一個讓自己急躁的理由?;蛟S天已經(jīng)漸漸亮了,夜色淺了一分,或許還是什么都沒有改變。只不過那都沒有關(guān)系,就算能夠看在眼里,也沒有改變的能力。不論是想要促進還是減緩,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算有再多想法,也只是妄想而已,不切實際。
南璃就那樣一直坐著,直到東方出現(xiàn)了一絲熹微的光,只不過這道光線在冬季實在不顯眼,即便是清晨來臨,天空中也始終是一片抹不去的灰暗?;颐擅傻纳式庸芰颂炜眨斈狭П犙鄣哪且凰查g,這灰暗的色澤,也壓住了他的心情。
或許閉上眼的時候可以說是自己看不到這世界上的,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東西,可是當睜開眼睛之后,不論是什么樣的信息都會蜂擁而入,目的只是填滿那空洞的眼神。這并不是一個動機有多強烈的目標,只是這世界就是見不得人閑著,不論那雙眼眸中是憤恨還是熱情,是熱愛還是冷淡,總是要填充上,而且要填充滿,而這樣的行為,沒有一個官方的理由。如果硬要加一個,那么是因為眼睛,本身就是用來看世界的。
簡單的吃了頓飯,然后南璃抱著拂塵就出了門。不過一個晚上的靜坐,南璃不僅精神有些不清醒,甚至手腳冰涼。在睜開眼之后,南璃本沒有吃早飯的欲望,只是當他感到自己身體的僵硬之后,還是攝入了點糖分來喚醒身體的運轉(zhuǎn)機能。只不過現(xiàn)在看來,就算是吃了早餐,也還是沒有什么用處。
懷中的拂塵是給南璃提供溫暖的唯一熱源,南璃突然發(fā)現(xiàn),在冷風(fēng)中有一個可以相互依偎的物件是有多么的幸福,只是當他的思緒延伸到了一個人在山上孤苦無依的老道后,心中就是猛的一痛?;蛟S在自己上山之前,老道也是一個人在山上生活,但是當自己有了時間,有了空閑,卻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卻在不知不覺中忽視了這種感情?
南璃在自己的心中找不到一個答案,只是心痛的同時,他還有一種莫名的心安。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過往自己心中出現(xiàn)的那些不安,可能都是因為受不了這種譴責(zé),雖然沒有清楚的認識到,可是潛意識中的那種自責(zé)肯定存在,于是就成了睡不好,生活也不安穩(wěn)的緣由。那么如此說來,夢中的一切可能只是因為壓力過大出現(xiàn)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或許事實沒有壞掉那一步,只要回到山上,踏過那石板路,推開那沉重的山門,就可以看到那個面目和善的老人,就可以看到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沒有一點架子的師傅。事情,應(yīng)該沒有壞到那一步。
想了這些,南璃的情緒微微有些安定,在沒有幾個人的,一路顛簸的車上,一股倦意慢慢的襲來,讓本就神志不清的南璃精神更加的昏沉,于是他就那么靠在座椅上,安然的睡去。情有可原,不論是心中的那種焦慮,還是在庭院中枯坐一整晚的行為,都容易讓人疲憊,南璃上車的時候,也已經(jīng)是滿眼血絲。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路上,休息一下也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
南璃并不擔(dān)心坐過站,即便是這趟客運車的終點,離山上也還有一段距離,要步行一陣子才能到觀里。就算是睡到了最后,也會有人把自己叫醒,那時再上路也不遲。
臨近年關(guān),車上的人并不多,也許是大多數(shù)人早就到了家,也許是因為這個方向上并沒有那么多的住戶,總之車上很安靜,拜此所賜,南璃的心變得十分安定,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服,直到車停穩(wěn),司機過來拍了拍南璃的肩膀,南璃才驟然從睡夢中醒來。
從車站到山上,還是那段熟悉的土路,或許是到了冬天的原因,那塵土看上去再也不像是夏天的黃,而是變成了一種蒼白的灰色,看上去沒有一點生機。他們似乎是抱在了一起,試圖度過寒冬,即便是用腳去踢去撩,也沒有幾粒懸浮在空中。
可能是因為這段短暫的休息,南璃感覺自己的精神多了一點的可控,多了一點的清明。如果說晚上的那種平靜是沒有辦法才必須維持,那么現(xiàn)在,他的確感受不到任何的焦急情緒。命明走到了這里,離山上的距離已經(jīng)越來越近,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反而在心里再也找不到任何波瀾?
心中對此產(chǎn)生了無法解釋的疑惑,可是南璃卻不懂,這究竟是為什么。
或許答案,只有在推開了那扇門之后,才能夠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