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半月一晃而過。
半月里,鷓鴣?zhàn)型瑯拥胤钍刂鴺I(yè)精于勤,卻同樣地止步不進(jìn)。
當(dāng)然,要說一點(diǎn)進(jìn)步都沒有,也不盡然,只是,習(xí)武由內(nèi)而外,如若神庭菩提不能逢春,他將經(jīng)文背得再熟,將劍招練得再自如,也終究全都是泡沫,是剎那的花火。
所幸,這半月里,也有喜事一件,那便是少年白夜開始嘗試從自己的陰霾中走出來,每日于神庭修行不說,與鷓鴣?zhàn)幸灿辛诵┙涣鳎瑵u漸地,鷓鴣?zhàn)猩踔習(xí)r而將身體的控制權(quán)交還給他,自己在神庭圖個清閑。
今日,是漫長寒冬的最后一日,也是厚土學(xué)院舉辦入山大典的日子。
鷓鴣?zhàn)写笄逶绫惚晦r(nóng)伯叫醒,吃完早食以后,跨上駿馬出門。
出門前,鷓鴣?zhàn)杏隈R背上回首,望著在別院門口揮手的農(nóng)伯,心有疑惑道:“農(nóng)伯,您不和我一起去嗎?”
農(nóng)伯笑著揮揮手,“今日大人親自送公子,農(nóng)便不去了,留下來打理家務(wù)?!?p> “影子先生來了?他在哪?”
“大人在第三個十字等候公子?!?p> “那我出發(fā)了?!柄p鴣?zhàn)型r(nóng)伯一擺手,回身催動了駿馬。
本來,聽到農(nóng)伯不去,他的心一緊,擔(dān)心在外遭到林家報(bào)復(fù),但聽到影子先生同往時,一塊大石墜地,不再有顧忌。
“農(nóng),靜候公子佳音!”
鷓鴣?zhàn)斜泸T著駿馬上了街,匯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入山大典是厚土學(xué)院選拔新生的日子,于每年的春至日舉行,一年一度,旨在選拔大陸上適齡的天才武者,給予他們進(jìn)入厚土學(xué)院學(xué)習(xí)的機(jī)會。
對于厚土國的人,特別是有孩子的家長而言,這可能是一年之中除新歲大典外最重要的日子,為了迎接這一天,他們會提前數(shù)日,甚至數(shù)月開始準(zhǔn)備,研究往年的選拔試題,或者研究今年負(fù)責(zé)選拔的考官,之兢兢,之業(yè)業(yè),仿佛是在為他們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做準(zhǔn)備。
可憐天下父母心,何嘗不是呢?
走在街上,四處可見步行的中年男女,牽高頭大馬,步行于前,他們家的考生則坐在馬背上,左手挎行囊,右手扶馬頭,正襟危坐,目視前方。細(xì)觀這些孩子,無論家境好壞,均踩一副亮得發(fā)光的馬鐙,著一身嶄新的華裳,甚是威風(fēng)。
在今天,這不叫攀比,也不叫寵溺,這叫入山禮,無人強(qiáng)制規(guī)定,而是形成于潛移默化。入山禮有一個很好的寓意——父母是孩子奔向美好前程的引路人,這恰好切合了廣大父母的心聲,縱使人人跟風(fēng),但也無可厚非。
此時,鷓鴣?zhàn)歇?dú)身一人跟在人群中,徐徐向前,聽這些陌生的父母侃侃而談,不禁滿頭黑線。
“哎,大傻哥,你家狗剩準(zhǔn)備得如何?”
“甭說,啥都甭說,狗剩這娃子成天游手好閑,不如你家梅梅乖巧努力,俺瞧去了也瞎白?!?p> “哎喲大傻哥,你這可是什么話,狗剩再游手好閑也逢春了,我家姑娘還差著一股勁,狗剩都瞎白,我家姑娘算得啥喲!”
“嘿嘿,嘿嘿,俺就常給狗剩說道,有天賦得珍惜,別和老方家的仲永一樣,可惜了……”
聽到這兒,鷓鴣?zhàn)胁唤闷?,這全宇宙的父母,難道都一個樣?他們這樣隨意議論,連他一個路人都覺得煩躁,更不要說他們各自的孩子了。
鷓鴣?zhàn)衅恳黄?,果然,出于入山禮的要求,他們的孩子雖然仍然目視前方,但臉上青筋一抽一抽,顯然是很不情愿。
“哎,娃兒,你可別亂看啊,壞了入山禮,幸運(yùn)之神是不會保佑你的?!彼坪醺惺艿晋p鴣?zhàn)械耐虏郏笊蹈缇谷粚㈥P(guān)懷的矛頭對準(zhǔn)了鷓鴣?zhàn)?,“你是誰家的娃兒,你爹娘不同去?”
鷓鴣?zhàn)邪蛋瞪鷳?,不想與之糾纏,便道一聲感謝,目視前方。
誰想,大傻哥不依不饒:“唉,可憐的娃兒,攤上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爹娘……”
說著,他還要將手里的韁繩遞給身邊的女人,“哎,阿慶嫂,你給俺家狗剩一并牽著,俺給這可憐娃兒牽上?!?p> 鷓鴣?zhàn)屑泵忉尩溃骸按笫宀槐?,有人在第三個十字等我?!?p> “要牽就從家里牽上,貪這幾步路,像什么樣子!”沒想到,阿慶嫂也加入討伐。
哎喲,善良淳樸名字隨意的好龍?zhí)讉?,你們戲份本來不多,就別再糾纏我了好嗎?鷓鴣?zhàn)胁唤谛睦镞B珠吐槽了起來。
還好,兩人適時作罷,繼續(xù)聊起他們自己的事情來。
“哎,阿慶嫂,說起來俺家狗剩今年十五,你家梅梅也有十三四了,這倆娃子自小一起玩,感情本來就好,你看,要不俺們找個日子撮合一下,都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哎呀大傻哥,這我可做不了主,待我家阿慶走商回來,我得和他商量?!?p> 鷓鴣?zhàn)校骸啊?p> 在四面八方的聲波攻擊中,終于,第三個十字到了。
影子就站在十字的東南角,靠在圍墻邊上,仍然穿著他的黑衣,從頭套到腳,十分扎眼,但胸前掛著一木牌,又使衛(wèi)兵視若罔聞,不予盤查。見馬隊(duì)行來,他拄著拐,步履蹣跚到鷓鴣?zhàn)械鸟R前,接過韁繩。
免不了,他被大傻哥和阿慶嫂一陣數(shù)落,但他好聲好氣道歉,話又多,態(tài)度又好,若不是那辨識度極強(qiáng)的公鴨嗓音,鷓鴣?zhàn)姓嬉獞岩善渖矸莸恼鎸?shí)性。
“先生,您這些日子去哪里了?”
“咳,咳?!庇白虞p咳兩聲,“公子不該問?!?p> 說著,他將駿馬靠邊停下,將聲音降低了分貝,“但我所為之事,與殿下您有關(guān),所以,我會如實(shí)相告。”
“先生請講。”鷓鴣?zhàn)蟹硐埋R。
“這幾日,我去尋找陛下的下落,在逐一詢問陛下消失前幾天見過他的人后,發(fā)現(xiàn)了一些線索。”
“什么?。矿@詫者是皇子白夜,“父親他人在哪里?。俊?p> “噓!”影子將不拄拐的手抬起,食指輕搭在嘴唇上,“隔墻恐有耳,臣與殿下的約定,殿下須時刻銘記于心?!?p> “沒問題沒問題,你快說正事。”
“殿下,這亦是正事。”
“小……呃,我答應(yīng)你。”
見少年今天這么乖,鷓鴣?zhàn)蟹畔滦?,遁回神庭,補(bǔ)起了回籠覺。
“得知陛下失蹤的消息后,臣一直很奇怪,以陛下的修為,在大陸上無人是其敵手,不應(yīng)當(dāng)人間蒸發(fā),一點(diǎn)蹤跡都不留下,于是,臣就去追查在陛下失蹤前幾日與其有過眼緣的人。一番詢問下,臣得知,陛下失蹤前一晚,曾獨(dú)身一人借宿于我謫星西南的一個小村落,名叫井奎村,還讓一村民幫他喂了馬。”
“那個村民知道他的去向嗎???”白夜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將臉憋得通紅。
影子似乎感到疑惑,多日不見,為何皇子變得一驚一乍,還沒有禮貌,他又將自己的聲音調(diào)低一些,以氣音安撫道:“那村民久居偏遠(yuǎn)村落,并無識得陛下,只因陛下的馬喚作雪中尋梅,白毛紅蹄,不間雜色,世間難得一見,因而留了神。不過殿下莫急,既然陛下出現(xiàn)在井奎村,那他的去向呼之欲出?!?p> “你是說……”白夜記憶深處的一根弦被撥動了。
“沒錯,謫星禁地是我浩浩謫星立國之本,傳聞中,內(nèi)有天上隕星,蘊(yùn)含無上造化,陛下早已站在武學(xué)巔峰,若想更進(jìn)一步,唯有開啟禁地,一探究竟!臣……”
“打??!”白夜粗暴打斷了影子的話,雙眼凝視于他,神色凌厲,“謫星禁地的位置,向來只有謫星皇室知曉,影子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影子處變不驚,從容作揖,“但臣也知曉,臣,是陛下的影子?!?p>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白夜質(zhì)問之意不改。
二人的對話,驚擾著神庭中的鷓鴣?zhàn)?,令他臥不能昧,他不禁有些奇怪,難不成影子今天就要攤牌?
影子不假思索給出了答案,“如若找到陛下,謫星復(fù)國,臣要做丞相!”
“如果謫星復(fù)國,你自然是丞相?!边@話由一孩子嘴里說出來,總讓來自另一世界的鷓鴣?zhàn)懈械絼e扭。
“如若未找到陛下,臣與殿下,不曾謀面,也素未相識?!?p> “這小……我也懂?!?p> “臣已坦誠布公?!庇白佑忠蛔饕?,話鋒隨之一轉(zhuǎn),“謫星禁地位于井奎以西十里外的黃沙之中,具體坐標(biāo)尚不知,待近日事宜忙畢后,請殿下隨臣同去,一探陛下的下落?!?p> “具體坐標(biāo)我也不知,”白夜絞盡腦汁,父親并未告知與他,“為何要帶我同去?”
“不知也無妨,禁地的存在本就是秘密,先前陛下亦不得而知。至于為何要帶殿下同去,想必殿下心里有數(shù)。不過,這都是后話,現(xiàn)在,請殿下上馬,入山大典,同樣也是正事。”
白夜順從地翻身上馬坐穩(wěn),按入山禮擺好姿態(tài),隨著影子拉動韁繩,駿馬一聲哼哧,邁開步子,又混入了趕考大潮之中。
神庭恢復(fù)清凈,鷓鴣?zhàn)刑稍跇湎拢K于要開始他的回籠美夢。
就這么簡單?——這是他入夢前,最后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