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歡在偏殿等了很久,茶換了一盞又一盞,卻一直等不了皇帝的召見,隱約聽到人來人往步履匆匆的聲音,只有偶爾聽到‘安國’、‘公主’這樣的字眼,她才明白過來,安國公主墜亡,此時大家怕都在急著想對策吧。
快到晚間了,才有公公前來傳喚她,肖洛欲跟著,卻聽公公道,“皇上只叫了郡主一人,請公子在此稍候。”
公公帶易言歡來到政務(wù)殿,皇帝正于上首坐著,明黃的龍袍透著不怒而威的氣勢,易言歡上前跪好,“德清參見皇上?!?p> 皇帝揚(yáng)了揚(yáng)手,示意所有的宮人都退了出去,一時間殿內(nèi)只有他們兩人,皇帝沒喊她起來,她只得繼續(xù)跪著。
不知過了多久,易言歡覺得膝蓋有些酸了,才有動靜傳來,明黃色的身影走到她的身旁,威嚴(yán)的聲音道,“今日你與月華公主同時落難,據(jù)說太子前去救你了?”
果然是問罪的。
易言歡回道,“回皇上,是的”,易言歡想了下又補(bǔ)充道,“蒙殿下不棄,視臣女為好友,殿下是出于朋友之義相救的?!?p> “太子是出于何意,朕自會判斷”,這聲音略感不悅,易言歡急忙道,“臣女多言了?!?p> 皇帝卻是道,“不必如此小心,其實(shí)朕蠻喜歡你的?!?p> 易言歡可不敢這么覺得,他至今都沒喊自己起來,這個算哪門子喜歡。
皇帝又道,“你覺得瑞王怎么樣?”
易言歡不知他是何意,只得小心作答,“瑞王殿下是皇家血脈,自然是人龍龍鳳,非一般人可比?!?p> “朕為你和瑞王賜婚,怎么樣?”
認(rèn)真的語氣,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似乎只要她點(diǎn)頭,皇帝便會馬上頒旨了。
皇帝見她驚訝之中毫無欣喜之色,問道,“你不愿意?”
易言歡道,“臣女有自知之明,若非義父的收養(yǎng),臣女還是一個卑微的婢女,以臣女的身份,自是配不上瑞王殿下。”
“你口里說著自己不配,朕看你臉上可半點(diǎn)沒有這個意思?!?p> 易言歡驚愕,皇上這是怪罪她嗎,“臣女惶恐。”
皇帝道,“小丫頭,你有幾分聰明,但最好不要在朕的面前賣弄,不管你在想什么,最好實(shí)話實(shí)說?!?p> 易言歡深吸一口氣,身為皇帝,這么說了,總不至于再回頭難為她吧,易言歡抬頭看著皇帝,目光毫不退卻,徑直說道,“既然皇上都這么說了,易言歡也只有據(jù)實(shí)以告,瑞王殿下很好,非常好,但我不愿意嫁給他?!?p> “為何?”
“若我要嫁人,那這個人也必定只能娶我一個人。若是沒有這樣的人,我寧愿終身不嫁?!?p> “你竟有這樣的想法!”,這種想法實(shí)在是驚世駭俗。
“這是我最真實(shí)的想法,請皇上看在義父的面子上,成全易言歡這小小的心思?!保籽詺g深深地拜了下去,她知道,在這個時代,眼前的男人是權(quán)力的象征,任何人都不能違背他的意愿,若是他真的下旨,恐怕她只得背負(fù)抗旨逃婚的罪名再次亡命天涯了。
良久,皇上的聲音傳來,“退下吧?!?p> 聽這意思,應(yīng)是應(yīng)了她,易言歡稍稍松一口氣,退了出去,在殿門口的時候,聽到幾聲壓抑的咳嗽聲傳來,皇上的身體一直不好啊,看來剛剛和她說話,皇上一直忍著呢。
易言歡和肖洛離開皇宮的時候,已近黃昏,天邊的晚霞像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半片天空,鄴城里已華燈初上,漸漸熱鬧了起來。
剛剛出了宮門,便有一個小二跑到了面前,“這位小姐,樓上有一位公子邀您上去坐坐?!?p> 易言歡順著小二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位俊朗非凡的男子正朝她頷首而笑,如此出眾的容貌,若是見過必定不會忘記,易言歡確認(rèn)自己并沒見過此人。
肖洛見她似乎并不認(rèn)識樓上的人,不禁問道,“要去嗎?”
易言歡回神,還好有肖洛在,肖洛的武功她是信得過的。主要是今日發(fā)生的怪異事太多,只怕這件事也不一般,“去,干嗎不去。”
小二將他們引至雅間,雅間里池炎優(yōu)雅地坐著,身邊站著追魂。
易言歡的目光停留在追魂的臉上,這張臉雖也是帥氣,不過遠(yuǎn)沒有他主人的俊朗,易言歡卻看了很久,這張臉怎么那么熟悉呢。
易言歡伸出手遮蓋他的眼睛,臉部的輪廓跟記憶中的人重合起來,是他,那個叫追魂的男人!
池炎輕叩桌面,“何必這么麻煩呢,他叫追魂,你們見過的?!?p> 易言歡不禁靠近肖洛一步,警惕地看著池炎,“你就是那個面具人?”
池炎毫不避諱地點(diǎn)頭,來找她就沒打算再瞞著身份了,“我叫池炎,是長樂的兄長。”
“長樂公主?”
“沒錯?!?p> 這么說,他便是離國皇室的人了,那今日他劫持自己意欲何為?此刻刻意暴露身份給她,又是什么意思。
“德清郡主請坐?!保匮鬃隽艘粋€請的手勢。
既來之,則安之,易言歡坐到了他的對面,池炎贊道,“巾幗不讓須眉,郡主好膽識!”,說著親手為他斟了一杯酒。
易言歡道,“田子坊,唯一一家臨近宮門的酒樓,而這間廂房,窗戶正對宮門,這恐怕不是巧合吧?”
“在下說過與郡主做個交換,現(xiàn)在是時候還郡主的情了?!?p> 易言歡當(dāng)然記得白日里他們說的交換內(nèi)容是指什么,他說的還情恐怕就是周文軒的性命了,易言歡問道,“什么意思?”。
“請郡主一道看個戲,一會兒你就明白了?!?p> 一陣良久的沉默,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這一邊臨近宮門,因此行人較少,外邊沒有什么動靜,易言歡看著他,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訴太子殿下?”
“你不會的”,池炎篤定道。
易言歡譏諷一笑,“你未免太自信了?!?p> 追魂聽到了異動,說道,“人來了?!?,池炎勾唇一笑,“會與不會,不如看過了這場戲再說?”
易言歡站了起來,看街面上分明只有幾個普通裝扮的行人,追魂說的什么人?
肖洛與追魂在同一時間聽到了異動,他向易言歡解釋道,“有一隊(duì)人馬正往此處來,距此一條街,人數(shù)超過百人?!?p> 池炎贊賞地看了肖洛一眼,毫不吝嗇地稱贊,“這般警覺,武功應(yīng)不錯吧,郡主身邊真是人才濟(jì)濟(jì)?!?p> 易言歡沒有說話,對他假意的恭維視而不見,從坐下來的那一刻她便想好了,這個人詭譎多詐,他的話至多只能信一半。
沒過多久,兩隊(duì)列隊(duì)的士兵往這個方向來了,人們看這動靜,紛紛避讓開,易言歡看著士兵手里舉著的火把像是一條長龍,竟看不到盡頭。
易言歡疑惑,“晚上怎么會有這么多士兵集結(jié)在此?”
肖洛沉聲道,“這些并不是普通的士兵,從他們走路身形來看,個個都是武功高手,這么多人在宮門前列隊(duì),恐怕要發(fā)生兵變了?!?p> 啪——啪!池炎鼓掌,“猜得不錯,正是如此。”
易言歡問道,“何人發(fā)起兵變?”
池炎反問,“你猜不出?”
易言歡不確定地問道,“是丞相府?”
池炎點(diǎn)頭。
“你早知會發(fā)生兵變?”
“我也就比你早知道幾個時辰而已?!?p> “為何不阻止?”
池炎聽著好笑,“為何要阻止?”
易言歡氣結(jié),想著他并非大錦之人,也不再與他糾纏這個問題,她看著外面列隊(duì)的人馬,不禁擔(dān)憂,太子殿下收到消息了么,蘇玄恪又在何處,他們知不知道這件事情?若是真讓丞相府反了,那太子和瑞王該怎么辦?
易言歡沒辦法坐視不理,起身便要往樓下走,池炎攔著她,“這條街早就被圍住了,你以為你出的去嗎?”。
易言歡道,“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你明哲保身自然沒錯,可是我做不到,請你讓開?!?p> 池炎忽然輕笑道,“我曾以為,你很了解太子和瑞王,這樣看來是我想錯了。蘇家的男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這場兵變從發(fā)起的那刻,就注定會失敗?!?p> 易言歡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你如何知道?”
一輛華麗的馬車行駛而來,池炎朝她點(diǎn)頭示意,“你心心念念的人來了?!?p> 易言歡上前,只見周文軒和蘇玄清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果然是他,周文軒!
宮門口早已有人接應(yīng),喬裝的士兵們魚貫而入,進(jìn)入了皇宮,宮門口只剩余十幾人守衛(wèi),易言歡心頭一緊,太子他當(dāng)真有所準(zhǔn)備嗎?
易言歡不禁轉(zhuǎn)頭附耳對肖洛吩咐了幾句,肖洛聞言臉色一變,當(dāng)即拒絕,“不行”,易言歡堅持,“那不然,你就帶我一起去!”
肖洛看著她,明亮的眸子沒有半分的動搖,片刻,他終于敗下陣來,說,“好,我去。”
肖洛對池炎行了一禮,道,“請公子代為照看我家郡主,我去去就回?!?p> 池炎一口答應(yīng),“放心?!?p> 池炎武功高絕,夜里視物的本事也優(yōu)于常人,他見肖洛的身影一個起落進(jìn)入了皇宮,贊道,“好俊俏的功夫。”,易言歡沒有搭話,他突然湊近易言歡幾分,調(diào)笑道,“原來心里還是更緊張?zhí)影?,所以你是喜歡太子,是么?”
易言歡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池炎摸摸鼻子,被忽視的感覺可不好,他不禁逗她道,“你剛剛把唯一能保護(hù)你的人支走了,你就對我這么放心?”
易言歡看著他道,“你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就算你真要做什么,肖洛自會替我報仇。再說了,離國是求和而來,你總不想因?yàn)樽约旱男袨橛绊憙蓢陌罱话???p> “我說了你便信?若是我的身份是假的呢?”
“那我只有認(rèn)命了?!?p> “哦?”
“既然做了選擇,便已想到各種可能性,你說的是最壞的情況,若真如此,我只能認(rèn)命了?!?p> 池炎摸摸鼻梁,“女人太聰明可不是好事?!?p> 有人來了,易言歡沒有理他,只見蘇玄恪騎著馬正往宮門而來,他的身后跟著數(shù)十名暗衛(wèi)裝扮的人。
剛剛有人來報,皇宮里已被拿下了,皇上和太子都已被抓住,周文軒急不可耐地想要進(jìn)宮,卻被一個聲音打破,“丞相大人急著去哪兒?”
周文軒不敢置信地看著來人,“你、你怎么可能——”
蘇玄恪道,“本王在戰(zhàn)場上幾經(jīng)生死,區(qū)區(qū)幾十個死士能耐本王何?”
周文軒卻不肯面對現(xiàn)實(shí),不,他不信,計劃如此周密,怎么會功虧一簣,他還有一線生機(jī),就是沖進(jìn)拿下的皇宮,想及此,他便毫不猶豫地跑進(jìn)皇宮,只是沒跑進(jìn)去幾步,便被人步步緊逼,退了出來。
蘇玄楓在宮門口站定,“丞相大人?!?,不低不高的聲音讓周文軒幾乎喘不過氣。
“你、你此刻不應(yīng)該在安撫安國使臣嗎?”,線人回報,太子在安撫安國使臣,而剛剛他們的人馬已經(jīng)拿下太子了,怎么會,太子怎么可能逃出來?
月華公主從后面走了出來,站在太子的身邊道,“安國的事情,就不勞丞相大人費(fèi)心了?!?p> “你——你沒死”,周文軒的目光在太子和瑞王之間來回,畢竟在官場沉浮了二十多年,他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成定局,他仰天長笑道,“是老臣棋差一招,兩位殿下,老臣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