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二蛋卻是不管,反而與這只狗獾兄弟相稱,為它取名“尕三”,平日里更與二蛋同吃同睡,形影不離,只是尕三胃口極大,這可苦了本就口糧不多的尕二蛋,從此更加消瘦起來!
而且尕三不似尋常同類勤快,反倒懶惰無比,但要外出之時,便會早早攀上尕二后背,由尕二背負(fù)而行。
尕二卻是不以為苦,反倒招來一張羊皮,專門縫了一具頂端開口的囊袋,讓尕三隱身其中,遠(yuǎn)遠(yuǎn)望去,便如尕二背后生了一個巨大肉瘤,一人一獾疊在一處,活似一個佝僂老兒!
好在昨日夜里扒在尕二蛋背后的尕三及時伸爪將套索撥落,總算是報答一回,也不枉尕二白疼一場!
“二蛋,你怎么也來了這里?”一路奔逃,顧不上開口,一旦下得馬來,阿瓜急忙開口相問,眉目之間更是難得活泛起來,與平時幾乎判若兩人。
“甚么叫也來了這里,難道這里是你家的,只許你來?”
尕二蛋搶白幾句,便似又想起什么,于是一梗脖子,立時現(xiàn)出一副不悅神色,朝阿瓜嚷嚷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喚我尕二便好,為何總是二蛋二蛋喚個沒完,一聽到這話,就讓我老是想起種羊角孫那只被狗獾咬掉的蛋蛋,好不美氣!”
“好好好,從此只喚你尕二便是!”阿瓜看了躲在尕二背后正自探頭探腦的狗獾尕三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又催道:“快快說來,你為何不在大漠里好好發(fā)財,反而來了這里?”
“這個嘛……卻是說來話長……”尕二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我還正要問你,你這個呆子怎么也還活著?”
“啊……”阿瓜一時腦筋轉(zhuǎn)不過來,只得含混道:“為何我便不能活了?”
“不是這個,我是問你,為何你還沒死?”尕二剛剛問出,卻又覺得不妥,頓時抓耳撓腮起來,片刻之后,似乎已然想得清楚,再度開口道:“你竟然沒被那伙黑衣黑馬的家伙宰了?”
“若是被他們宰了,我們還能在這里遇上嗎?”阿瓜答完,又覺奇怪,反問道:“你又為何知道那伙人馬去了沙窩?”
“只因咱尕二也曾碰上那群窮頑賊兮的倒霉家伙!”
尕二撓撓頭,苦笑道:“那天一早,瘋子阿棘飛鳥傳書,說有幾個乘跨烏驪的家伙正在附近游蕩,獨老鴉聽有好馬,不由心頭大動,于是立時帶上我等一起去發(fā)財,不成想?yún)s是碰上了個硬茬,剛一交手,又有百十個同樣黑衣黑甲、烏驪蒙面的的家伙抄了上來!獨老鴉見勢不妙,立時招呼跑路,可又不及人家馬快,最后只得硬著頭皮干了一仗,丟了幾條性命不說,還有幾個弟兄被那伙人強逼著去了沙窩,說是要找一個獨臂老頭和一個半大小子!”
澄曦聞言一怔,心道:他們果真便是專來找尋我與老仆!可他們究竟是誰……
“尕二一想,他們必是要找你這個悶葫蘆和那個老啞巴了,只怪我們倒霉,自己找來這場橫禍!”不等澄曦想得明白,尕二已然往下說去:“不過,虧咱尕二機靈,雖也挨了一刀,卻是索性伏在地上裝死,這才勉強逃過一劫?!?p> 說完,尕二將衣衫撩開一角,果然就有一道刀疤留在背上,此時雖已愈合,卻顏色仍舊粉嫩,與原來的老皮明顯不同。
“原來是這樣!”阿瓜似乎有些明白起來。
尕二卻是仍舊迷惑,問道:“那伙窮頑賊為何非要找你,瞧你窮得連個名字也沒有,莫不是你上輩子偷了人家什么婆娘不成?”
“偷?哈哈,那可是你的拿手勾當(dāng)!”阿瓜笑罷,突然反問,“哦,我明白了,定是你又偷了人家東西,這才被關(guān)城官兵追殺?”
“別提了,算咱尕二晦氣,不過是剛才從密道過關(guān)之時有些肚饑,順手拿了他們一只燒鵝,不料那伙兵爺太過小氣,竟然興師動眾派兵來追,真是摳門!”
尕二說到此處,眼睛頓時一亮,伸手入懷,果然便掏出一只燒鵝來,用力一撕,扯作兩半,先將一半遞給背后的兄弟尕三,接著又將另一半再次扯下一塊,朝著阿瓜伸手一送,道:“老規(guī)矩,見面一半,這是你的!”
燒鵝很香,只是已被啃去幾口,阿瓜卻是并不嫌棄,伸手接過之后,便與尕二一同大嚼起來,剛剛吃了兩口,阿曦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問:“尕二,你既已在大漠里裝死混了過去,為何現(xiàn)在又跑到了這里?”
尕二口中正銜著一根鵝翅,含混道:“唉,你這個沒良心的,還不是對你這個呆子放心不下,避過第一伙黑衣黑馬的家伙之后……”
“等等,為何是第一伙黑衣黑馬的家伙?難道還有第二伙?”阿瓜聽著有異,立刻打斷道。
“哎呀,這個后面再說,你先別打岔,我剛才說到哪兒了?”尕二用力撓撓腦袋,皺眉苦想了一陣之后,突然眼睛一亮,接道:“對了!等我連夜帶傷返回沙窩一瞧,你猜怎的?”
“怎的?”阿瓜急問。
“咱們沙窩里的人全都死絕了!”尕二先是喊了一聲,噙著雞翅的嘴巴隨即一撇,竟然干嚎起來,“獨老鴉、羊角孫、摟頭七、瘋子阿棘、醉葫蘆、臭蛋六、麻桿猴……他們?nèi)急豢沉四X袋!還有那個平日里總像老母雞似的護(hù)著你的獨臂老頭,身上也被砍了不知多少刀,最后就連中間那個水泡子都被染成了紅色,你是沒看見,簡直太慘了!”
雖然早已猜到獨臂老仆的結(jié)局,但此時從尕二口中聽到老仆已死的消息,阿瓜頓感心痛如絞,眼淚便如一串串?dāng)嗑€的珠子,滴滴落下,撲落在草上,地上,再而連綿成行……
往事如夢,自阿瓜心間飄浮而上,紛紛揚揚,飄過眼前,飄向遠(yuǎn)方,再化思念如煙,裊裊蕩蕩,飛舞盤旋……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淚水哭得干了,阿瓜才又抬起頭來,卻見尕二同樣雙目通紅,腫得象個鈴鐺。
阿瓜想要說點甚么,但剛一張口,卻又猛然咧開,聲音幾如嗚咽,阿瓜只得將嘴重新閉起。
半晌過后,卻聽尕二吭唧道:“尕二不見你和阿莎身影,便以為你倆都被抓走了,當(dāng)時尕二還為你們狠狠哭了一場,連眼睛都哭得比羊蛋還要大出三圈,你看,眼珠到現(xiàn)在還有點紅……”
說著,尕二便真的扒起眼皮湊了過來,阿瓜無語,卻在尕二肩上重重拍了兩下。
尕二依樣抬手,也在阿瓜背上拍了拍,嘆口氣,說道:“那時,尕二就想,既然沒了老大和兄弟,沙窩里便再也不能待了,于是就想離開,可還不等尕二走出沙窩,又一幫黑衣黑馬的家伙卻又忽然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