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兩日,村落人流更加稠密起來,轉(zhuǎn)過一個林木濃密的山崗之后,車水馬龍的景象頓時撲面而來!
此處正是迢瀚四大驛場之一的三合驛,正設(shè)在澄陽、莽原和熾谷三國交界之處。
驛場之內(nèi),上百輛完全雷同的輿車整齊如林,人成隊,駝成行,分東西南北四面區(qū)分停靠,圍起中央一個長寬各有五十丈的四敞式尖頂倉房,倉房又被隔成大大小小的垛行,垛行一端各有泊位,專供輿車??垦b卸,隨即連起一行行貨架,各色貨殖物產(chǎn)分門別類整齊擺放,措置取存,流行轉(zhuǎn)運,裝貨卸車,出發(fā)歸來,均是各有規(guī)矩,萬事井井有條,人人一絲不茍。
倉房東西兩側(cè)各有一排寢室,專供商隊馭者衛(wèi)士起居住行,驛場四角各自筑起一座十數(shù)丈高的竹木塔樓,上有箭手瞭望,探查風吹草動,下面駝兵警戒,以備不時之需。
迢遠雖然年近弱冠,卻是第一次來到三合驛。直到此時,迢遠才終于見識到自家商隊的實力。
不過這也難怪,迢瀚以行商作為立國之本,除了一支直接供國王調(diào)遣的精銳御林大軍駐守迢瀚國都波蕩城之外,周游列國四方的商隊亦為軍隊,馱獸也是戰(zhàn)獸,馭手和衛(wèi)士也便是戰(zhàn)時沖鋒陷陣的兵將。
一進驛場大門,便有唿哨聲響起,變色三峰駝隨即循聲轉(zhuǎn)向,徑自歸入應去之處。待到站定,便有專人為其除去籠套,帶往歇息之處,奉上鮮草清水和甜美食料。另一隊人已將輿車大門拉開,將從窮荒購來的奇石美玉和各類毛皮卸車歸置。
至于那些一路循規(guī)蹈矩的馭手衛(wèi)士,此刻終于解脫身上的責任負擔,更將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謹慎小心暫時拋到九霄云外,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快步獨行,歡呼雀躍著走個精光。
不必多想,這些剛剛完成萬里艱險跋涉的勇士們,不久便會走入香醇四溢的飯?zhí)茫c相熟之人肆無忌憚得喝上幾壇醇香的美酒,再而晃晃蕩蕩的跨進溫水熱湯的浴池,洗去一身征塵,最后跌跌撞撞得返回各自寢室,一頭栽倒在舒適軟綿的床榻之上,拉著長鼾,念著囈語,沉醉于安穩(wěn)恬然的夢鄉(xiāng),或是憶起初初長成的鄰家小妹,或是夢見笑意盈盈的自家婆娘……
幾日以后,待到他們再次上路之時,必已又是一副容光煥發(fā)模樣。
人已走盡,剛剛還擁擠喧鬧的驛場空地上,只剩車各懷心思的迢安候叔侄。
自從昨夜又見一伙幾乎同樣打扮的黑衣黑騎,卻又分明不是帝裔澄曦麾下那隊錐風怒騎,迢安便已猛然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此時想來,諸般不通,事事難解,于是也無心酒飯,只是獨自一人站在原地踱來踱去。
迢遠見此,只得立在一旁小心陪著,不敢自行離去,直到阿四前來相請,車安候這才醒過神來,令其自行其便。
迢遠隨即躬身告退,被阿四引入一間早已備好美酒佳肴的雅室之中。
待到端來洗面溫湯、干爽軟帕,再而伺候迢遠換好衣裳,阿四竟也不見了。
“這個滑頭,定是自己逍遙快活去了!”
迢遠笑罵一聲,也便隨他去了,畢竟一路數(shù)月奔波,便是鐵打的人兒也有熬煉不住的時候,何況阿四一路相伴而來,處處體貼,事事盡心,自有資格灑脫幾日。
已然洗漱停當?shù)奶鲞h走到案幾之前,望著一桌琳瑯滿目的各色菜肴,旅途辛勞頓時煙消云散。
沒了阿四伺候,迢遠只得自斟自飲,但剛剛舉起案上那只貝玉酒杯,阿瓜的影子突然浮上腦際,迢遠不由念道:“不知阿瓜現(xiàn)在如何?可是仍舊活著……”
阿瓜絕未料到,夜里只是輕輕呼喊一聲,就被那人稀里糊涂的抓上馬背。
直到跑出老遠,那人仍不放心,見前面是個岔路,便即撥馬一轉(zhuǎn),向著右面的小路跑去。隨后遇到岔路便即轉(zhuǎn)彎,專往荒僻之處胡跑亂闖。
這一跑便跑到了天明,那人馬上細聽片刻,聞聽了無追擊之聲,這才放下心來,隨即驅(qū)馬折入一片半山腰里的林子。
“哈哈,倒是虧了那伙窮頑賊巴巴追趕,還就真把你找到了!”那人從馬鞍上猛地跳落下去,便對著阿瓜傻笑起來。
果然便是尕二蛋,大漠沙匪中的老幺,也是人人能夠欺負的受氣包!
尕二蛋面皮白凈,身材瘦削宛如一根麻桿,若是有風吹來,幾乎擔心就此吹飛上天,這副身板絕然不似蠻橫強霸的沙匪!
尕二蛋能夠在沙窩中立足茍活,全是憑了妙手空空的絕活,每次外出劫掠之時,尕二蛋從來不干恐嚇打殺這類粗活,反而專以搜刮財貨金帛,管他活人死尸,任他狡猾老實,但有一粒糧食、一枚貝幣,也難逃尕二蛋那雙賊溜溜的眼睛,三翻兩找之下,絕無半點遺漏。
這類手段雖對崇尚怒馬硬刀、殺后再取的沙匪無甚大用,卻也能夠查缺補漏,聊勝于無,因此勉強能夠在沙窩中混口飯吃,因此茍活至今。
只是,沙窩偏僻,過往客商不多,因此日子本就清苦,一年中能夠吃肉喝酒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尕二蛋位列老末,每每瓜分酒肉,所得自然最少,因此才被餓得精瘦。
許是年紀年紀相仿,又或看見阿瓜比起自己更加可憐,一旦得來吃食,尕二蛋總要分出一些留給阿瓜阿莎,一來二去,兩人遂成知己。
不知天生稟性如此,還是被吹牛成風的沙匪帶得壞了,“窮頑賊”三字時時掛在嘴邊,卻不知自己才是個又窮又頑的盜賊,真真好笑!
尕二蛋身手雖差,卻是最喜多嘴多舌,不管懂與不懂,總是拍著干癟的胸脯滔滔不絕,不說它個口干舌燥,就絕不罷休。
除此之外,尕二蛋還極愛虛榮,眼見那伙沙匪紛紛稱贊阿莎靈鼬之時,不知尕二蛋到底搭錯了那根筋,好一番東奔西跑,竟不知從何處也尋來一只同樣黑白兩分的小獸,與阿莎那只靈鼬極為相像!
可好景不長,那只小獸越長越大,身量粗壯遠超靈鼬不說,模樣也隨之有了變化,豆大眼珠烏溜亂轉(zhuǎn),四爪帶鉤如同犁耙,安靜時倒還好說,一旦發(fā)起怒來便是六親不認的混不吝脾性。
待到羊角孫尻子里的蛋蛋被咬下一顆之后,獨老鴉最終斷言這只畜生絕非靈鼬,反而是一只惹是生非的狗獾!